楚云感慨的说，司珏嘴角的笑顿了顿，没有作答，他长长的舒了口气，重新把话题拉回了刚才，“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生病了，她就像是一株鲜花，慢慢的凋零，枯萎，这一病，就是将近二十年，她再也不复往日明艳，在她弥留之际，我曾问过她，她是否因为年少时的拼命，怠慢了自己而后悔……如果不是因为她年少时那么拼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或许她能再多陪我一些时日的。”

司珏遗憾的说，楚云竖起了耳朵听，这也是她想问的问题，即便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依旧不理解这样超脱世俗的美好，“那……她怎么说呢？”

“她当然不后悔。”

他笑着叹气，“她不仅不后悔，还很欣慰，她说，她真庆幸，曾如此热烈的爱过这个世界，爱过这个世界里的人……在那些她可以抓住的，稍纵即逝的瞬间。”

“稍纵即逝的瞬间？”

楚云再次不解，觉得他的妈妈真是谜一样的人。

“嗯……她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炽烈如太阳，也依旧在以人类无法感受到速度衰老，稳固如大地，也依旧在以人类无法感知到的速度改变，人类的寿命很短，短到在沧海桑田里连一瞬之间都算不上，可是，她却以如此短暂的生命，抓住了沧海桑田里的那一瞬间，如此热烈的爱过想爱的人，和这个给了她生命的世界，她一点也不后悔。”

楚云震惊得无法言说，是要活得怎样通透，才能有如此感悟，心里要盛了多少的爱，才能对这个糟糕的世界报以之歌呢？

“她的不后悔，在她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我造成了困扰，我觉得她骗了我，抛弃了我，她在我和这个世界里，选择了这个世界，我曾一度痛苦到没有办法好好生活，只能以逃避的姿态终日躲在学校里，直到有一天，我在她床头的一本书里，翻出了一封她给我的信。”

楚云静静的听着，心里异常着急，他转回头看她，笑得像个终于解开了难题的小孩，“那封信很短，只有几句话，我却从来没有觉得她像信里那么真实的存在过……她说，Jeremy，生活是一条山涧里的河流，只有逆境，没有顺境。逆境会倾泻而出，一生与我们相伴，直至我们终老，而我们能做的，只有习惯逆境，顺应逆境的河流，乘着风，踏着浪，顺流而上。”

司珏的双眸浮起薄红，楚云也红了眼眶。

原来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不是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她只是习惯了人生的磨难，与逆境融为了一体，乘着风，踏着浪，顺流而上。

她只是在所有苦难的煎熬里，依然以自己的方式，坚定不移的爱着这个世界，仅此而已。

楚云低下头，鼻子泛起了酸，这个故事像一剂良药，准准的洒在了她心头的伤口上，这些天以来压抑在心底的疼痛统统喷薄而出，袒露在阳光下，暴露在光晕里，疼得她几乎立即就想大哭一场。

逆境与痛苦总是相伴，可是，这又如何呢？生命的精彩从来不在于循环往复的跌倒，而是在于……

每一次站起来之后，都还愿意以同样的方式，去热爱这个给予了我们生命的世界啊。

眼泪成串成串的从眼眶里涌出来，她擦也擦不完，稍显埋怨的看了一眼司珏，她破涕为笑，“说实话吧，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给我讲这个故事，对吗？”

司珏也低下头笑了，“嗯……算是吧，可你怎么知道，我讲这个故事不是别有用心呢？”

“你才没有，如果你别有用心，当初也不会在医院里帮我了。”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过去对于他的那些疑惑，瞬间都厘清了，“当初我还觉得，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那么热心善良的人，到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有个那么伟大的妈妈啊。”

他抬起头，看见她脸上的泪痕，没怎么多做反应就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她微微一愣，在她还来不及思考什么的时候，他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也不尽然，你不是问我，带你来这里，交换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吗？”

他为她擦泪痕的手指顿住，却没有放开她，他近在咫尺的脸上是她从来没见过的郑重，他明亮的双眸在星空下闪着诚挚的光，透过他的双眼，她甚至感受到了他炙热的心跳，连带着她的心跳也跟着快起来。

“我交换了时间与真心，只是也想像妈妈一样，在我短暂的生命里，在这个世界重新沧海桑田之前，抓住那个稍纵即逝的瞬间……”

热烈的爱那个我想要爱的人。

表白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可楚云还是愣住了。

任是她再怎么迟钝，再怎么没往别处想，再怎么把他视为亲弟弟，这一刻，在听完了所有故事之后，她也不可能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了。

她的双眸里闪过了无比的诧异、惊讶与混乱，与他双眸里的坚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回过神来，别开了脸，把原本就抱在怀里的双腿环得更紧了些。

连肢体动作都是拒绝。

司珏看着自己依旧悬在半空中的手，无奈而失落的抿唇。

“我要……”

“你别……”

二人一同开口，尴尬的境地越发尴尬，楚云赶紧站起了身，“谢谢你给我讲故事，我困了，先睡了。”

司珏刚要开口，楚云已经转身回了帐篷，像是怕他以为她还没睡，她一拉上帐篷的拉链就灭了灯，他无奈的转回身看向天上的星空，唇角多了一抹苦涩的笑。

怎么办，妈妈，我好像……做错了事。

她听懂了我的话，她心里的伤口开始愈合……明明今天已经是个美妙的夜晚了。

可我却破坏了它。

我好像离她更远了。

我知道操之过急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我真的忍不住。

我实在没有办法对她终于愿意在我面前袒露的脆弱与疼痛冷眼旁观，我恨不得立即就把她拥进怀里。

说了一半的告白，已经是我最大的克制了。

妈妈，假若在这些稍纵即逝的瞬间里注定只有我一个人，我算不算……

也曾热烈的热爱过这个世界，也乘着风，踏着浪，顺流而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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