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在她血液里，属于肯星顿夫人的那部分狠辣果决，在不久前的皇宫里，在海叉族的长矛下，在满地滚动的头颅中，彻底激发了出来。

而她眼底燃烧着的火焰，只有少女看见了。

在场的其他人，包括她的母亲肯星顿夫人在内，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伊丽莎白内里的芯子已经和大婚前的她完全不同了。

哭过一轮，伊丽莎白重新坐直身体，一边用手绢按压眼角，一边矜持地微笑：“对不起各位，我失态了。”

“不，哪里。”少女柔声道：“伊丽莎白小姐死里逃生，哭一哭也是人之常情。”

肯星顿夫人怜惜地看着女儿，她理顺女儿的头发，将女儿揽入怀中：“哦……我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没事的妈妈，我真的没事。”

伊丽莎白似是很羞怯地从母亲怀中挣脱出来，转向人鱼王：“陛下，伊丽莎白有些话想跟您说。”

人鱼王心头咯噔一声。

人鱼王的侍卫长脸色惨白，他不等伊丽莎白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便开始慢慢地往后挪，希望自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里消失。

“伊丽莎白小姐，请说吧。”人鱼王稳住心神，勉强笑了笑。

伊丽莎白唇角带笑，眼神却如寒冬一般冰冷：“陛下竟然还称呼我为伊丽莎白小姐吗？你我已结为夫妻，陛下应该称呼我……”

说到这里，伊丽莎白状似羞不自胜地低下头：“……陛下知道的。”

人鱼王僵直了身体，他的嘴巴开合数次，却无法将那句“Mylove”说出口。

最后，在肯星顿夫人逐渐变得愤怒的眼神瞪视下，人鱼王硬邦邦地喊了句：“亲爱的。”

伊丽莎白抬起头，脸上泛起了桃花般的粉嫩红霞：“陛下……”

人鱼王尴尬地咧咧嘴。

伊丽莎白毫不在意，她平静地抚着裙子上的褶皱，面上维持着波澜不兴的微笑：“陛下，我在人群中与陛下走散了，幸而有阿白小姐相助，我才活了下来……”

听到伊丽莎白这么说，人鱼王松了口气，他身后的侍卫长也颤抖着吁出胸中浊气，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湿透了。

这两人的异样自然没有逃过肯星顿夫人的法眼，她知道女儿只是在努力粉饰着表面上的和平，因为她不想让家族和国王的合作关系因为她而破裂。

正因为知道，所以她更加心疼女儿。明明刚刚才死里逃生，自己尚且余悸未平，女儿却已经收拾好心情，坚强地和人鱼王谈判起来了。

肯星顿夫人看着女儿柔美的侧脸，她第一次察觉到：女儿真的长大了。

“陛下，我想说的是——既然阿白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要报答她。思来想去，金银财宝非阿白小姐所好，我能想到的报答方式，便是将阿白小姐留在身边，让她充当我的贴身护卫。”

伊丽莎白说着，转向少女：“阿白小姐，不知您意下如何？”

“请容我拒绝。”少女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好不容易离开了皇宫，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再回到那个宫殿里去了。还请伊丽莎白小姐见谅。”

“阿白小姐请不要着急拒绝，听我说完。”

伊丽莎白温柔地笑着：“我知道阿白小姐非常厌恶皇宫，事实上，我也不希望住在深深宫苑之中。所以趁此机会，我想跟陛下讨个恩典。”

伊丽莎白看向人鱼王，语气冷漠：“我想今后还是在家里住，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肯星顿夫人惊讶地看着女儿，她万万没想到女儿竟然提出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建议。

一国皇后竟然不住在皇宫里，反而住在娘家，这是对陛下的极大羞辱啊！

人鱼王当场便要反对，却听伊丽莎白淡然道：“我如果继续住在家里，那么阿白小姐也就可以留在我身边当贴身护卫了。如此，也总好过阿白小姐浪迹天涯，行踪不明，我想见一面，也不知该去哪里找……陛下，您说是不是？”

伊丽莎白的话成功地让人鱼王的反对堵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她相当于给人鱼王出了个难题。

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面子和阿白。

就看他选哪个。

“伊丽莎白小姐，我并不想留在肯星顿家族……”

少女刚开口，伊丽莎白便打断了她：“阿白小姐放心，我并不需要阿白小姐整天待在我身边。阿白小姐若有想去的地方，可以随时离开。我只希望肯星顿家族可以成为阿白小姐坚实的靠山。”

伊丽莎白握住了少女的双手：“阿白小姐，你四处流浪，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虽然你实力强悍，可以照顾自己，但偶尔，你也想有个歇脚的地方吧？若阿白小姐愿意，肯星顿家族可以当您永远的避风港。”

少女叹了口气：“伊丽莎白小姐，我此次回来只是为了报恩，并不是想谋取什么，您的心意我心领了。但还请容我拒绝。”

“阿白小姐……”伊丽莎白忽然泪如雨下：“若您不肯答应我，那我只好以死相报您的救命之恩了。”

少女瞪大双眼：“伊丽莎白小姐，我刚刚才把您救回来，您说以死相报，这不是故意要气我吗？”

“可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去，您走了，这份救命之恩我该如何报答？您难道要让我愧疚一声吗？”

伊丽莎白抽噎道：“阿白小姐，我说过您可以随时离开，肯星顿家族不会有人拦阻。再说，海叉族什么时候会再进攻，没有人会知道。若您不在我身边，我无法安心入睡……还请阿白小姐体谅体谅我，您就答应我吧……”

见伊丽莎白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少女虽然明知道她八成是在假装，但面对着哭哭啼啼的女人，少女的那颗钢铁直男般的心脏，根本无法当着哭泣的伊丽莎白的面，说出拒绝的话。

人鱼王在一旁紧张地盯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少女答应，还是希望少女拒绝。

因为不管少女如何选择，他都会损失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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