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妇人是这片土地上年龄最大的一批人之一。

她在这片土地上出生，在这片土地上长大，在这片土地上结婚生子。

预料可见的未来中，她也将埋骨于此。

她曾见过这片土地任何一个时节的景色，知道哪片森林里的树上长着野果，哪片荒野里长着浆果，其中哪些又可以食用。

哪片草丛下有着可食用的野蘑菇，哪些药草可以治什么病……

这些都是她的长辈告诉她，她又将这些经验教给后辈，一代一代流传下去，让后代可以更轻松的在这片土地上生存。

几十年的光阴中，她见过无数来来往往的人，也看着许多人从孩童长大，结婚生子，又如她一样，脸上长满皱纹，甚至比她更早步入人生的终点。

这片土地上很多孩子的亲切的称呼她为“老祖母”。

漫长的岁月中，老妇人经历过许多苦难，让她学会了习惯与沉默，忍耐与麻木。

无论是饥荒时历经母亲与兄弟姐妹们被饿死，父亲给领主养马因一时失误而被活生生打死，丈夫对沉重的税赋向领主表达抗议而被杀。

她与儿子则因领主的仁慈与宽恕而贬为农奴——或许是看在她曾在城堡做女仆时，照料过领主的份上吧。

她的第一个孩子，在幼小时因为饥荒时没有奶水而被活活饿死。

她的第二个儿子，刚刚长成小伙时被领主征召去打仗，甚至尸体都没有回来。

这场战争的起因，只是领主为了博得一位贵族小姐的青睐而同另一位情敌产生了矛盾。

她的领主成功迎娶了那位贵族小姐，两位领主也都没有受伤，只有手底下的农奴们死了几个。

“你儿子运气真不好。”她还记得那个前来通知的小官员这么说。

作为补偿，她获得了一小袋烂掉的土豆。

她用这袋土豆将她最后一个儿子养大，看着他结婚生子，看着孙子出生，她本以为一辈子就会这么过去了。

直到一场大雪，一场火灾，一片眼泪与悲伤，一场愤怒，悲哀，与绝望。

她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残忍的串在柱子上，挣扎了许久才死去。

她想要哭嚎，可毫无用处，腐朽无力的身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的人生，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灰暗的色彩。

不知是哪一天，她正在林地中拾取柴火时，看到一个黑衣的身影站在树下，如同一片阴影。

“你有什么愿望吗？”他这么问道。

老妇人浑浊死寂的眼睛看着他，手中抱着柴火，一言不发。

“无论什么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只要你付出足够的代价。”他补充道。

良久，老妇人开口了，“……我能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或许，愤怒的火焰从不曾在她心中熄灭过。

他轻轻笑了。

一场隐秘的交易在这一天达成。

——

“这代价太大了。”

“可你们别无选择，老夫人。”

“……在男爵手下也是死，答应你的条件也是死，有什么区别吗？”

“嗯……或许是早点死和晚点死的区别？”

“……”

“呵呵，我开玩笑的，别介意，老夫人。

“你应当知道，男爵永远不可能突然发善心放你们自由，他会让你及你们的后代永远当他家族的奴隶，永远奴役折磨你们。

“而你们能有什么办法摆脱这种命运呢？祈求男爵一家发慈悲？反抗男爵的统治？都没用，不是吗？

“可是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们摆脱这种命运。”

“……我们只有死亡一条路么？”

“呵呵，不能这么说，老夫人。除了我说的，你们还能有其他办法吗？

“你们的忍耐，只会让你们遭受更长时间的痛苦，并让你们的后代继续承受你们的痛苦，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与此相对的，因为你们的忍耐，男爵会过得更加幸福，他们一家以及他们的后代会过得越来越幸福。

“如果你们继续忍耐，你们有多惨，他们就能过的有多好。

“是的，答应我的条件会让你们步入地狱，可是，此时此刻，以及往后的时光，你们何尝不是在地狱呢？

“至少，选择这一条路，还能让你们的后代获得自由。”

“……”

“别这么看着我，老夫人，我可不是来拯救你们的圣人。”

空间中安静了一会儿。

“……对我们来说，圣人不存在，神也不存在。”

“呵呵，那么，你准备好拖他们一起下地狱了吗？”

“那是当然。”

……

“……老祖母说的是真的……”

“……男爵还有士兵……很可怕……”

“……上次不也杀掉一两个吗……他们也是凡人……”

“……我们一定要反抗……为了孩子们……”

“……恶魔可信吗……”

“……他说得对……我们没有退路了……”

“……再不行动，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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