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择端先是一愣，缓十几秒，明白这是杨太傅在考验自己的画功，不等张择端吭声，杨戬便起身走了，他可不想浪费一个时辰在这里干等，他只要最后的结果合不合心意。

张择端先把带来的画具摆开，问询了取水的地方，把毛笔洗刷，墨彩调试好了，这才张开桌案，一样样摆好，请双胞胎兄弟坐于凳上。

“兄台如何称呼？”

“叫我们何三郎，何四郎便是。”

“二位是从事什么营生的？”

何三郎道，“兄台，太傅叫你画我们，你赶紧开画，问这些做什么？”

张择端道，“且听我的，咱们先聊聊，再开始画。”

何三郎怪道，“兄台，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刚才准备那些文宝，耗费不少功夫呢？”

张择端点点头，作揖道，“多谢恁挂怀，我心里有数，咱们就随便聊聊呗？”说着看向胞弟，“四郎，你也说几句话呗？”

“兄台，你别难为他了，四郎初次进这华丽的府院，有点儿拘束，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讲就是了。”

张择端点头道，“可以先从你开始，三郎以什么谋生啊？”

“我是杨府外宅的跑腿帮闲，平常修缮出入的马车，有什么杂活儿也来找我……”何三郎是个健谈之人，话匣子一打开，自己在那儿说个不停，带他来的管事说了，要他配合这位书生，那就全力配合呗！一点不敢马虎大意……交谈许久，张择端不时提问何四郎，借机观察他的面部情绪，聊着聊着，身后出现个人影，在身后绕了半圈儿，发现铺开的纸张上，半点动笔的痕迹都没有。

“张择端，你先停一停。”

嗨？张择端听到声响，扭回头看去，一四旬年纪的…员外？不是杨宅家仆穿的款式，那八成是亲眷、幕僚、客人了。

张择端作揖道，“兄台有何事唤我？”

那人道，“太傅不是叫你给这二位画像吗？你怎么和他们闲聊起来了？时间过去一半儿了，一笔没动啊？”

张择端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兄台，我知道要给他二人画像，但恁看着二人，长相属实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一样，我只凭借肉眼，难以区分他们啊！太傅请我来给他们画像，不会是想要一张分辨不出的画像吧？”

那人道，“当然不是！让你画这对双胞胎兄弟，就是要看你的眼力、画力如何！如果做的好，博得太傅他老人家满意，你的困笼生活由此改变，甚至可以回家看望亲属，如此可好？”

张择端闻听眼睛一亮，“当真如此？莫要骗我啊！”

“太傅是什么人，只要你做的令他满意，自然会奖赏于你，前提是要做的好！”

张择端再施礼，“那就请兄在一旁等候，我需要再多问几句。”

那人嘴角抽抽，“你边画边问不好吗？”

“离得太远，捕捉不到他眼睛里的亮光。”

“眼睛里的亮光？”那人念叨着凑过脑袋来，盯着二人的比较，“这不是一样的眼睛吗？”

“你再仔细看看。”

那人双手用力，把两颗脑袋凑近一起脸贴脸，观摩良久道，“有什么区别？都是白眼底黑眼珠，三郎你昨晚又偷跑出去喝酒了？血丝有5条，而你弟弟没有！”转回头冲着张择端道，“这可不算区别哦！要那种一眼就看出区别的！”

张择端苦笑，“好不容易找个不同之处，还被兄台否了。”

那人不悦道，“张择端，如果你只有这点儿伎俩，也别浪费时间了，直接收拾东西滚回画院呆着吧！这种机会以后还有没有，那可不一定啊！”

张择端道，“多谢兄提醒，小生这就准备起笔，请兄坐到一边稍等。”

那人道，“不要叫得那么亲热，要叫我杜观察，明白吗？”这一位，正是曾经给杨戬献计献策，提出索契占田谋划的胥吏杜公才，让杨戬狠狠发达了一笔，同时充实了赵佶的小金库，杨戬、杜公才二人都受到嘉奖，杜公才升为观察使一职，专管苑、务、所（后苑作、稻田务、西城所、修缮所）所有对公的账目、诸般杂事。

这一次的考核内容，给双胞胎兄弟画像，就出自杜公才之手：能把现实中相貌极其相似的兄弟，画于帛面，能一眼看出二人的差异便是过关。如果连这两下子都没有，那就完全不考虑了。

“杜观察，恁勿要焦急，请落座品茶，我需要安静的环境。”说着，张择端伸出一只手，道个请。

杜公才听了几秒，转身落座了，不差于这一会儿了，是骡子是马，马上见真章了。

张择端吐出一口气，幸好此人好说话，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张择端坐于案前，拿出炭笔开始勾画轮廓，没有再抬头看二人……约莫过了一刻钟，张择端再次抬头修补细节，杜公才忍不住蹑手蹑脚，伸长了脖子过来偷看，一见之下，不由自主呼道，“这是什么手段，惟妙惟肖，跃然纸上！”

被人当面夸奖，张择端脸臊得通红，“杜观察，我还没有修改完，请恁再坐等一会儿可好？还要太傅看了之后才行。”

杜公才也为刚才的失言尴尬了数秒，示意他继续，坐下后内心翻涌激动，贾监真真推荐了个厉害人物呢！这下太傅的计划准能成了！

过一会儿，张择端画完手稿，请杜公才过目，黑色的炭笔勾勒出何三郎、何四郎两兄弟，面庞的角度稍微侧于正面，一个神态明亮发光，一个胆怯拘束，正如张择端刚才说的那样，不同就是在眼睛里！

杜公才非常满意，拿着画像去屋内找杨戬看过，杨戬也大呼人才，“就他了！就他了！你把计划瞒着他也好，告诉他也好，由你负责！我就要王伦的画像数张，给我办妥了！”顿一顿，杨戬又加上一句，“王伦身死的那天，你就是西城所的主官！”

杜公才欣喜若狂！连忙身拜口谢，保证一定完成任务！转身出去找张择端密室细谈……杜公才是个干练人儿，讲话直接分析利弊，你张择端原来帮王贼画过图像，虽然是受其蒙蔽，但你警惕性不高，活罪难逃，论罪当全家贬窜的！现在有一个立功的机会就摆在面前！你办成了，便是全家无恙，若是心术不正，全家给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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