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薄雾破晓，整个官军大营躁动起来，军官高声喝令军卒，军汉们呼喊战友，轮流吃饭准备器械，尽量做到不喧闹。

议事大帐内，只余十数重要的高阶文官武臣，他们都是大片区的指挥官，需要再一次确认自己的责任，提出最后的疑问，和突发意外的解决方案。

许光凝挑问完了，薛昂又问，诸位对答如流，显然已经考虑各种突然状况了，万事俱备，只等开战了！

内应约定的举事时间是：申初(15点）

一个用心良苦的时辰，打一个多时辰之后，天就会转暗，而官军到位，内应举事，佯装打一会儿，这时差也就一个多时辰，而后内应举事开门，官军一拥而入，那就是潮水卷庄稼，一过半根草不剩咯~

官军高层大部分人觉得这个时辰选的好，亮堂得入城，比黑夜偷袭更安全稳妥，如果内应约定在半夜漆黑，许尚书肯定要再三斟酌：这是不是个圈套？我第一批敢死队应该派遣多少兵入城？

“白天就是做个样子，但不能没精打采混！一切方正严格如旧，甚至要更严格！你等听明白了吗？”

众人答喏，气势都不一样了，内心有些小激动，艰难的苦熬等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薛资政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薛昂当然不想错过讲两句的机会，“诸位！即便今日是有内应举事，破城唾手可得，但我要提醒大伙儿，贼军与我官军鏖战数载，双方各有胜负，足见其悍勇不畏死，死忠于王伦的贼兵没有上万吧，也有数千？你们不能轻视贼兵，一定要当硬仗去打！传令下去，入城之后任何人不得哄抢财物！我负责带领军律队严查，发现此类强盗，定当格杀！别到时候被抓了，哭天抹泪跟我求饶！”

众人戚戚不敢言，薛昂扫视一遍，“都给我传达到每一个人！前车之鉴，不能再犯！”

沉默了十数秒给他们消化，薛昂道，“好了，都回各自的营中准备吧！一切按照计划行事，我将在中军的了望台上坐镇，有任何怪异、突发之事，及时向我上报！散了吧！”

众人唱喏离开，议事堂内逐渐空荡荡，许光凝示意跟他来，二人前后脚入了内室，许光凝道，“肇明啊，今日一早起来，我总觉得有事没有安排到位，你有这种感觉吗？”

“尚书是忧心过度，才会关心则乱，恁稳坐后军调度，军心稳定，即便今日不胜也不会败啊，又何必忧虑挂怀？”

“前面有壕沟陷阱工事挡着，贼军就是冲出来，我也不担心，让我不安的是咱们身后，据守沂水的贼兵。”

“哎~尚书恁这是过分小心了，苏村镇有陈翥(zhù)驻守，沂水的贼兵岂能飞过来？便是他们冒雪走山路，又要损失几何？咱们的斥候也不是瞎子，能容他们顺利过来？有半日，不！一个时辰的预警，恁抽调后军防御扑杀，还不是易如反掌？沂水的贼兵与我军多次鏖战，折损必然实多，他们自保尚且无力，怎敢弃城出险？就不怕一道飞骑令，陈翥击沂水吗？”

听薛昂再次分析推演，许光凝这才稍安，北面的险情可以排除，“那西面…”

……

临沂北城上，值守的军官照常，观望着官军营地的变化，高处看得清，多处官军在动作，这是有行动的迹象。

辰初(7点)许，官军营中闪出一哨人马，约莫有二三百人，向前高声叫阵，与以往的叫阵并没有什么区别，城上不理，弓箭走一波，能够到的箭枝不多，弩箭堪堪冲到范围，都被盾牌挡去了。

辰时(8点)许，官军日常放射信箭，百十封信箭夹杂在上万抛射中，自抛城上，一度车弩推前，被城上大弩击中，造成军卒受伤。各片区各自行动，有的往前筑城，有的开挖地道，还有抛洒石灰粉的。

巳时(10点)许，零碎的进攻渐渐稀疏，投石机被推上战场，这几日来收集的石块集中起来，军官一声令下，慢慢抛射上城，轰轰轰！石块撞击冰墙迸射冰星，城上也不甘示弱，以石块回之，双方互砸。

未初(13点)，储备的石块损耗不少，各区渐渐停下了这种奢侈的进攻，派出精英小队往外走，保护着楼车向城墙靠近，同时火箭、烟球、石灰准备……义军的军官大喝提醒：狗官军要来真的了！兄弟们打起精神来！

未时一刻(14:15)，薛昂到达自己的指挥望楼，各色旗帜兵准备妥当，各区指挥官汇报无异常，敢勇热身准备，分批潜入工事身后，准备队、后续队占据他们的休息位置……

未时三刻(14:45)，号手鼓手被通告到位，飞骑分散踏马前线，总攻即将开始！城上义军值守发觉了异常，飞快通报望楼，今日在上面高坐的，只有王伦、沈晦，还有三五军官，其余人等已经安排各处守御。

日头稍微偏西，气温瞬间就降下去了，凭栏远望，红色的官军袍色，白雪皑皑的背景，王伦问道，“这漫山的雪，我看要到五月才能化开。”

沈晦嘲笑道，“是不是打算作诗一首啊？”

“哈哈~作诗就算了，唱个民谣小曲儿还行。”

“要不我在这里看着，你去城中坐镇？”

王伦沉默了一会儿，“该来的总会来的，若是不满我的人很多，就算我坐的是充气筏，也会被拍入水底。”之所以有点儿泄气，还是因为昨天的军事会议上，有几个兄弟言语厉害，指责王伦裹挟所有人铺路，为他升官发财铺路，说出了很多兄弟的心声，当场置气离去好几个，都是王伦努力暖心拉拢的人……这一切吧，其实早有心里准备，没想到招安八字还没一撇呢，兄弟情先散了，始料未及！

王伦强撑着布置完战术，分发到个人，随后沈晦来找他，问了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就今天这帮兄弟，如果还有人反了你，又当如何处之？他们要是跟官军勾搭上，那咱们的布置一切都是虚妄！”

王伦没有回答，自己跑屋思考，然后一早上都在找各处要害将官谈心，试图弥补兄弟间的误会，但碍于未来的宏图，讲话藏了一半，很多兄弟嘴上说着不理解，还是硬生生点点头，言：今天会尽职尽责。

身为一个统帅，太难了！告诉兄弟怕泄露，不告诉又生嫌隙隔阂，半年多积蓄的矛盾，难道真要在今天大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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