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天涯面无表情，幽幽背过身去。

“皇叔要杀了朕，为什么还要扶朕登基？”慕容延初泣不成声，“是因为朕的父亲，曾经是先帝的太子吗？唯有让朕登基，皇叔才能名正言顺的执掌朝政！”

红妆咬着牙，真是个白眼狼。

“皇叔的心好狠！”慕容延初又哭又笑，“亲叔侄，分明是最亲密的，最后还是免不得要你死我活。这皇室，这皇位，这天下，到底有什么好？”

慕容天涯深吸一口气，无力的合上眼眸。

终于，她睁开眼，幽然转身看他，“你问我有什么好，那我告诉你！”

她缓缓蹲下来，微凉的指尖猛地钳住慕容延初的下颚，“因为这个皇位，你能活到今日，不至于像二哥那样，连累整个英王府枉死。不是因为你，才有了西梁天下，恰恰是因为这西梁天下，护了你一命！”

慕容延初伏在地上，仰头望着这个高高在上之人。

心狠手辣已经不足以描述她的所作所为。

执掌大权，扶立之初还杀了不少与英王府有关的朝臣，并且将反对她的人全部逐出朝堂，若遇反抗，抄家灭族。

她手段毒辣，冷血无情。

可以为了权势与利益，与萧北望虚以为蛇，假意和平相处。也能关起门来，将他这个皇帝踩在脚下，宛若最卑贱的奴仆。

冰凉的指腹，轻轻拭去慕容延初脸上的泪，慕容天涯挽唇，笑得那样温和，“皇上大概不知道，你坐上的龙椅，死了多少人吧？如果不是本王派人护住御书房，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二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眉睫骇然扬起，慕容延初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二叔不会……不会的……”

“杀了嫡长孙，皇位不是他的，就是我的。”慕容天涯冷笑，“他为什么要留着你？你以为自己不涉朝政，什么都没有，就可以置身事外？皇位之争，从来没有无辜这一说。”

语罢，她起身。

冷眼俯睨颓然伏在地上，双肩止不住抖动的慕容延初，“话说完了。”

言外之意，该吃东西了。

“皇上，不要啊，皇上！”李长龄哭着喊，“摄政王，老奴愿意替皇上一死，求摄政王，放过皇上！皇上，不要吃，不要吃……皇上……”

慕容延初默默的坐起身来，捡起地上的药包，忽然间笑了一下，凄凉的瞧着门口的李长龄，“事到如今，唯一想让我活下来的，只有你了！”

李长龄老泪纵横，“皇上，老奴愿意替您一死，您可千万千万不要吃啊！摄政王，求求您，杀了老奴，放过皇上吧！摄政王……”

“没用的，皇叔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转圜的余地。”慕容延初打开了药包，“皇叔，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就当是朕最后的要求。”

慕容天涯没说话，只是漫不经心的瞥他一眼。

“朕死之后，放过李公公。朕幼时丧父，是李公公护着朕长大的，朕在心里尊他敬他，不希望他因为朕，而命丧黄泉。”慕容延初忽的一仰头，将药粉悉数吃进嘴里。

慕容天涯转身出门，终是一句话都没说。

“主上？”掠影诧异。

红妆示意她放手，二人旋即跟着慕容天涯出门。

“主上？”红妆快速跟上，“您为何……那是解药，皇上原就是中了毒，您此番费尽心思，原就是为了救他的性命，还险些丢了一双眼睛和性命，他理该知道真相。”

“你没听到皇帝在说什么吗？”慕容天涯顿住脚步，瞧着天际的浮云，幽邃的瞳仁里密布寒凉。

皇帝说，你终于要杀了我？

“终于……”她轻叹，“终于是什么意思，还需要解释吗？”

打从一开始，慕容延初在心里，就给她判了死刑。

不管她做什么，最终目的都是皇帝的命，都是皇位和权势。

是以，说不说都是一样。

既然如此，她何必委曲求全，跟不信任自己的人，做解释？

反正不会有人感激她，那就用自己最痛快的方式去做。

“如此一来，皇上怕是会更恨您！”红妆担虑，“奴婢担心皇上以后，会越来越……越……”

“那是他的事，我何必操这份心。”慕容天涯缓步往前走，“人总要学会长大，他早就有了叛逆之心，迟早是要杀了我的。”

红妆骇然，“主上？”

“慕容家的人，各个都是痴情种，但骨子里的血，亦是冷的。”如先帝一般，情到深处，亦狠到绝处。

清风殿的门，终是再次打开，慕容天涯走了。

“皇上？”李长龄哭着跪在慕容延初跟前哭泣，“是老奴无能，老奴保护不了皇上，老奴该死啊！”

“与你无关，就算没有你，慕容天涯也会想尽办法杀了朕！”慕容延初愣愣的坐在那里，眉眼间凝着苦涩的笑意，“不过，朕终于解脱了，李公公，朕终于可以重获自由，就像以前那样。”

“皇上！”李长龄仿佛回过神来，“老奴去找太医，老奴这就去找太医！”

“不用了！”慕容延初低下头，“帮朕更衣吧，就算要走，朕也要走得体体面面的，不能走得这般狼狈。至少在朕闭上眼睛之前，朕还是西梁的皇帝！”

李长龄老泪纵横，“皇上……老奴……老奴该死！”

“更衣！”慕容延初深吸一口气，终是将腰杆挺得笔直。

李长龄点点头，转身去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伺候着慕容延初沐浴更衣，然后静静的在寝殿内，陪着慕容延初一直坐到了天亮……

慕容延初一直以为，慕容天涯给的毒药，必定是极为要命的，吃下去之后很快就会显现出各种不适症状，如同以前话本子上瞧见的那样，七窍流血，或者腹痛如绞。

然而……除了最初的口干舌燥，喝了好几壶的凉白开之外，慕容延初真的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主仆两个以最大无畏的心态，端坐在寝殿内，从天黑等到天亮，最后已是昏昏欲睡，也没能等到皇帝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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