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乌莉亚张了张嘴，她还想要呼唤林晔的名字。

可她没能发出声音，因为就在那一刹那。

可能只有一秒，可能只有零点一秒，她眼前的世界轰然溃散，无数色彩尽数褪去，无数光影交相隐没。

纯白的颗粒形成海洋，化为浪涛，喧嚣在一瞬间就静默了。

一切悄无声息……

赫乌莉亚从未曾想象过死亡是如此迅捷的过程，她以为自己至少还能说两句遗言，向那个目睹自己死亡的人讲述一下自己的看法。

可没有，她没有时间。

空荡与茫然在顷刻间就占据了赫乌莉亚的全部，直到她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对于很多人来说，死亡是一种值得悔恨和不甘的过程，可很有趣，我没从你的身上看到这样的情绪。”

纯白的画面飞快被漆黑淹没，浅金色的光点如同萤火，照亮前路。

苍白的老者安静的站在不远处，看着漆黑的尽头，好似刚才那一番话不是他说出来的。

相比起那一段话，她更好奇老者的身份。

从很多天前，她就在好奇了。

于是这一次她很直接的开口了：“你是谁？”

老者终于看向她，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怜悯，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着大地苍生。

对他来说，回答赫乌莉亚的问题也是自身怜悯的一部分：“对你而言，我是这世间命运的看门人，也是送你最后一程的神。”

“神……”赫乌莉亚呢喃重复着这个词。

她没什么表情，面对老者就像是面对死亡时一样平静。

这反而引起了老者的注意，他问：“在这最后的时间，你不想要留下一些话吗？”

赫乌莉亚看他，带着疑惑：“可以吗？”

“当然，我怜悯每一个走向死亡的人，更何况是你。你应该有很多话想要对林晔说吧？”老者轻声道。

这样的话反而让他更加高高在上，就像是操纵生死的神。

……事实上，他的确是。

赫乌莉亚有些沉默，她处在一片微弱的光明里，周围浮动的金光有些像林晔的眼睛。

这让赫乌莉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一些过往。

比如与林晔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被他带到花海的场景以及他们在生死的边界最后对视的那短暂一瞬。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别难过，比如这都是我自愿的，比如…这都没什么，不过只是命运的修正……

赫乌莉亚想了很久，最终她微微撇嘴：“那么请转告他，我讨厌他。”

老者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他忍不住确认：“你说什么？”

赫乌莉亚抿抿唇：“我讨厌他，有关他的一切。讨厌他让我如此清醒的迎接死亡。如果不是他，我本该对此一无所知。”

老者沉默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赫乌莉亚，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思考，他看着黑暗出了神。

“那么，现在我要如何走向真正的死亡？”赫乌莉亚没有给老者思考清楚的机会，她平静的问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老者抬眼看她，眼神有些复杂。

他侧身退开一步，朝黑暗里推了一下，无形中边有一扇门打开，巨大的金色星体悬浮于空中，它的光芒不刺眼，但又给人炽热明亮的感觉。

“走进这扇门。”老者说。

赫乌莉亚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她即将迈入无形的门扉时，老者又伸手拦住她：“你想好了吗？你必须完全奉献自己的灵魂，为了一个你讨厌的人。”

赫乌莉亚眨了眨眼：“如果我现在拒绝，我还能回到现实吗？”

“不能，但你的灵魂不会消弭。”老者说。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赫乌莉亚笑了起来，她的笑很温柔，带着老者看不懂的一些情绪，“回到原点我会死，拒绝提议我也会死，答应你走进去我也不过是灵魂消弭，这一切有什么区别吗？”

老者皱起眉，放下了手。

赫乌莉亚踏入门扉，那一瞬间金色的星体闪了一下，门扉渐渐合拢。

在大门闭合的前一瞬，老者再次听到赫乌莉亚的声音，她似乎很感慨，轻叹道：

“我们自以为是在选择命运，可当真正结束的那一刻才会明白，不是我们在选择命运，而是命运在选择我们。

就像命运使我遭人背叛，就像命运令你守住门扉，就像……命运说，他能带来新的世界。

那到底是何人在反抗命运呢？

不是人，也不是神，而是命运本身。”

她的声音在最后与很多不同的声音重叠，他们或是怒吼，或是感慨，或是悲恸，就像是无数命运里的人，共同开口。

老者猛地关上门，他枯朽的手背上青筋毕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他也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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