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想要反抗，为什么不反抗得更彻底一些呢？”林晔感受着胸膛中激荡的涟漪，忍不住开口。

迭卡拉庇安眼里终于跃出了些许笑意。

“如果命运那样容易反抗的话，那还能被称作命运吗？再者，你自以为反抗命运的行为，又何尝不是命运给你营造出的错觉呢？”

他这话很让人细思极恐，林晔也沉默了许久。

有关命运的命题总是难有答案，但若是人人都因为这样的想法而止步不前，那这个世界该是多么地无聊，没有生机啊。

林晔眼神有些飘忽，脑海中慢慢有了一个想法。

他看着迭卡拉庇安，忽然很严肃地对他道：“你说死亡是一种解脱，是为了从眼前的局面解脱，还是想要从这个世界上解脱？”

迭卡拉庇安微愣，他以前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从不觉得自己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可现在林晔问起的时候，他也不由得开始思考。

自己是想于此世长眠，还是想要摆脱如今束缚自己的那些责任呢？

大殿里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仿佛连狂风都慢慢放缓了下来，迭卡拉庇安冥思苦想，他觉得林晔问了他一个很难以回答的问题。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活下来的意义有什么。

死亡应该才是他想要的解脱。

迭卡拉庇安如是想着，便也想要这样回答林晔，却在开口前林晔拦住了：“在回答我这个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几个另外的问题。”

迭卡拉庇安一愣，随即点点头：“你要问什么？”

“你应该是一出生就在蒙德的魔神吧？除了蒙德的风雪外，你还见过别的东西吗？”

迭卡拉庇安摇摇头，对上林晔眼睛的时候，莫名地想到了阿莫斯对自己说的那些梦。

她梦里的苍翠与生机，是他从未得见的光景。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认为世界上只有青色、白色以及太阳的浅金色。

“那你想去见一见吗？”林晔又问。

这一次迭卡拉庇安没回答，他静静地看着林晔，那双眼里依然是空的，好像什么也装不进去。

林晔抿了抿唇，希冀地看着迭卡拉庇安。

他希望能从迭卡拉庇安口中听到肯定的回答。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如此短暂，可仅仅经过这短暂的沟通，林晔就已经打心底不希望他就这么死掉。

可迭卡拉庇安没有回答林晔的问题。

双方对视许久，迭卡拉庇安终于打破了殿内令人紧张的安静，轻声道：“你该走了。”

林晔微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回答？”林晔站起来，呼吸有些急促。

迭卡拉庇安没有解释，他只是微微摇头，表情平静淡然：“回去吧。我等着你们正式登上高塔的那一天。”

林晔咬了咬牙，有些不甘心。

烈风在大殿中毫无征兆地掀起，狂风蒙了林晔的眼睛，让他看不清殿内的情况。

他意识到迭卡拉庇安想要将他送出大殿，顿时有些着急。

“迭卡拉庇安，如果因为反抗也是命定的一环就轻易放弃，那活在这片天地间还有什么意思？你相信我，行吗？只要你想活，只要你还有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我可以的！迭卡拉庇安，我曾经救过和你处境相似的魔神！我可以！”

狂风呼啸，林晔隐约间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声。

他急忙又道：“迭卡拉庇安，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我能等！等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给我回答！”

急切的嗓音在殿内回荡不休，最后随着止歇的风消散殆尽。

迭卡拉庇安垂下眸，好似从没有过刚才那番交流一样，他的眼睛里依然是空的。

清冷的微光从他背后巨大的落地窗外洒落下来。

大殿中所有被点燃的烛火都在刚才那阵狂风中熄灭，偌大的殿堂内只有那微弱的光，如同从遥远的天空遥遥照来，洒在有着宽大椅背的白石王座上。

王座的阴影笼罩着空寂沉默的君主，只有君主的双眸透出清透的微光，那样冷，那样空荡，那样平静……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王座背后悄无声息出现一道高大的人影。

那人悠闲地踱步，慢慢绕出来。

清冷的光将他的阴影拉长，投在光滑的地面上，黑得仿佛深渊一样。

迭卡拉庇安对他的到来没有一点惊讶，就连眼神也没有留给这位不速之客一次，将他完全无视。

昏暗中，那人的脸也沉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只听他轻轻地笑，似是调侃：“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迭卡拉庇安沉默着，好似没听到他的问话。

“他是你唯一的希望，你刚才要是答应他就能得到解脱。”男人轻轻说着，那语气明明是很温柔的，可说出口的时候却生生给人一种冰冷毒蛇在身上游走的感觉。

若是普通人，现在恐怕都已经吓得不敢动了。

迭卡拉庇安却一点也不害怕，他依旧是单手撑着王座，百无聊赖地看着映着微光的地面，几秒后才幽幽回答：“死亡才是属于我的归宿与解脱。这是你说的。”

男人没有动，投落在地上的阴影好像僵了僵：

“我说的话你倒是记得清楚。”

“故事会朝着命运所书写的结局前进，蒙德未来的新神想必已经到来了。近千年，两次轮转，我已经厌倦了。”迭卡拉庇安淡淡道，“这一次，让我真正死去吧，我已经…别无所求。”

“……”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大度？”

“生灵在有所求时才会小气，因为害怕自己想要的被他人占有。”迭卡拉庇安又轻轻叹息，“我以前…挺想活的。”

他声音清幽，好似有很多未尽之语，可到底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就那样安静地，了无生气地坐在王座上。

林晔之前感觉他像一具空壳，这其实没有错。

他的确就是一具空壳，漫长的时光里，迭卡拉庇安感觉自己的灵魂早已磨损殆尽。

他之所以还留在这座高塔之上，只是因为他的职责未尽，他在等一个能够真正撑起蒙德大梁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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