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众人所料，谢旭并没有见这位了空大和尚。

谢旭代表着谢家的主支嫡支，身份何等尊贵，前来拜见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人人都想和这位风流俊雅的少年郎君有点交情。

风流的世家子期望能够和谢七公子成为好友，谢家的族人期望能够得到七公子的青眼，达官贵人们期望能够通过谢七公子和谢大爷建立交情。

送稀奇玩意、送美人的不胜枚举。

一个大和尚求访，能送进去帖子，都是看在六合寺是清河国名寺、谢七公子的母亲信佛虔诚的份上。

了空大和尚拜访了几次，都未能如愿，最终了空大和尚塞了点黄白之物，求人带了句话给谢旭，这次不仅见了面，而且两人聊了许久。

谢安宁好奇：“大和尚带的什么话？”

底下人不敢隐瞒，说：“大和尚问七公子可知从何而来，又要到何处去？”

谢安宁的面上缓缓地浮现出狐疑的神情。

送走了空大和尚之后，谢旭背着手，站在莲池边看着连天的碧色，神色凝重。

这些日子，他心中藏了许多疑惑，了空大和尚说破之后，他顿觉原来如此。

若不然，疼爱他的父母所作所为之事就实在令人费解了。

他只有两个选择，一个要么将所有都压下去，装作从来不知。一个就只有沿着对方划下的道走。

“娘子求见。”

谢旭本来想说不见，谢素素已闯了进来，仰着娇憨的脸，急怒道：“哥哥，你不要和那秃驴再搅和在一处了。”

谢旭看着她，想起了她吵架时的话，叹了口气，道：“不搅和也没办法了，素素，说不定，你还真有能帮哥哥的那一天。”

谢素素笑道：“那再好不过，日后哥哥就不要再责怪我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谢素素希望自己的哥哥能高高兴兴地将自己嫁出去。

谢素素见他面色凝重，问：“我就说嘛，一遇到和尚就没好事，这个大和尚又来找你做什么？”

谢旭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他无非是说，母亲信佛，以后希望我们能多去六合寺上香。”

谢素素娇嗔道：“我现在听见和尚就头疼，母亲为了宝塔寺的清远方丈丢尽了颜面，这了空大和尚又总是去勾搭太子念佛，若不是顾忌太子，我一定会让人将他打出去的。”

谢旭摸了摸谢素素黑鸦鸦的头发，眼泪落下。

谢素素却看不见。

他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素素，嫁了人就要小心过日子了，哥哥期望你过的好。”

七月，清河国太子大婚。

皇帝元平人在行宫，命人送了贺礼前往道贺。

河间王和东平王都去了清河国观礼。

毕竟，这是头一回谢家嫡女下嫁诸侯国太子，谢家家主还亲自赴清河国嫁侄女，清河王和谢家都十分重视这次婚礼，说是倾全国之力也不为过。

婚礼的礼节繁复奢靡，都城人头攒动，观礼者如云。

云大儒和林山也奉淮阳王之命，前往道贺观礼。

礼毕，云大儒捻着胡须，问林山：“你可瞧出什么？”

林山沉吟半晌，方说：“属下愚钝，未曾瞧出什么，只是觉得清河国和谢家的婚礼花费太过，比长公主与大宛小王子的婚礼还要奢靡，可见世家和诸侯国财力雄厚。”

云大儒叹气：“世家这么多年的积累，自然不必说了，清河国内有铁矿、银矿、铜矿，富得流油。”

两人借着观礼的由头，和河间王、东平王等近身周旋了一番，又被宫人陪同在清河国的都城游玩。

这还是林山第一回来到清河国的都城，不免好奇，四下走动。

这日，云大儒出门访故友，林山想着去拜访一番谢旭。

林乐霜来之前，让他多多关注谢家和清河国太子的动向，他也想见见这位谢七郎如今如何了。

谢家的门人告诉他谢七郎在太子府还没有回来。

“七公子去了太子府，郎君不如留下拜贴，等七公子回来，就去给您送信。”

林山便留下了拜贴，约谢旭再见，看看时辰还早，便去了六合寺。

六合寺这位声名鹊起的了空大和尚，他总是要想法子会一会的。

一入六合寺，林山便见到满坑满谷的香客，寺内香火鼎盛，梵音袅绕，与昔日宝塔寺相比也差不了许多。

知客僧见他穿着体面雅致，说得一口长安官话，拿出了十二分小心逢迎。

林山塞了块金锭给他，知客僧的脸都要笑烂了，恨不得问一答十，将寺里的情况说了个底朝天。

林山问他：“不知六合寺中那位大师经常讲经？香客们最喜欢听那些大和尚的经坛？”

知客僧笑着说：“寺里明心、净空、寒山、了空大师都经常讲经，只是明心方丈身体有恙，近来少讲了。若是施主想要听经坛，近来了空大和尚讲的比较多，香客们都很喜欢听的。”

“了空大和尚？”林山问，“这位大和尚的名声很大么？”

“自然是大的，施主不知，了空大和尚的佛法高深，得了前方丈的嘉许，只是他喜欢远游和闭关，最近才开始坐坛讲法，”知客僧见他感兴趣的样子，问：“施主可愿意拜见一二？寒山和了空大和尚恰好有闲暇，若是施主要拜见，可以安排一二。”

出手阔绰的香客，知客僧巴不得兜搭他们和高僧们相会。

若是说的高兴，布施不在少数。

林山矜持地点点头。

知客僧便安排了他和两位高僧相见，寒山是个枯瘦的老和尚，好像风一吹就能倒，眉毛和胡须又白又长，垂目静坐，似是连看都懒得看林山一眼。

林山和他随口寒暄了几句，便告退了。

还未踏出房门，寒山老和尚突然说了一句：“这位公子可是有亲人遗失在外，一直在寻访？”

林山如遭雷击，僵住了身体。

寒山老和尚又说：“老衲即将坐化，六合寺的劫数已兴，能化解这劫数的却是公子的亲人，望公子念在老衲此番言语，能与六合寺结下善缘。”

林山转过身来，对着寒山老和尚诚心一拜，老和尚只丢下一句“一饮一啄，皆是定数”便转身入了内室，再要想追问，却压根找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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