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本以为售货员这恶劣的态度是针对自己的，正要反唇相讥，发现旁边那两对男女中隔得较远的那一对中的女同志声音弱弱地说：“同志，我要买的，就是我还没选好买哪款。”

跟她一块儿来的男同志也跟着说，说话的语气极为温和，也没见生气：“同志，我爱人还没挑选好，我们还要再想想选哪一款。”

售货员没好气地冷哼，“你们来了都选了一个小时了，还没选好，是不是打算选到天黑啊，还让不让人卖货的，我这柜台又不是你们一个顾客，还有别的顾客，你们没选好就离得远一点，商量好了再来。”

“可是我们还想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哪一款好看？我们大老远来的上海，就是想买一块中意的手表。”

男人还好脾气地跟着商量，只是他试图讲理，人家也不买账，或许是看他们是外地人，态度愈发的不耐，“大老远来上海的多了，我就没见过一个跟你们一样占着茅坑不拉屎的。”

这话一出，男人再好的脾气，也维持不住了，他黑着一张脸道：“同志，你咋说话的？”

“我就这样说话，咋的，买不起就别看了，看来看去，试来试去浪费别人时间。”

一旁的那对男女中的女人适时出声了，“同志，把这块浪琴手表拿出来给我试戴一下。”

这女人一出声，售货员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好啊。”

说完，就从柜台里拿出那块浪琴表，递给眼前的这位。

至于另外的那一对，她直接视若无睹，人家让拿手表，也懒得理睬了。

苏韵看得目瞪口呆，她不动声色间打量了下，自己旁边这一对穿着什么的，看上去都比那一对外地来的时髦多了，有钱没钱高低立现，售货员分明就是看人外表行事。觉得人家有钱的，就态度好点，觉得人家没钱的，态度就不好。

苏韵在兰平市的国营商店也见过这样的售货员，没想到来了上海，这风气还是如出一辙。现在售货员是铁饭碗，所以这帮人眼睛长在了头顶上，将来下岗潮开启，这帮人也是走在前头的。

苏韵心里不舒服，到底没有强为人出头，因为她清楚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想给自己找事。

那对被欺负的男女最后情绪低落地走了，走之前，男的还在安抚那女的，说换一家买，女的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也不想死皮赖脸低声下气求人。

“同志，帮我拿一下这块梅花手表。”苏韵的普通话标准，听不出别的地方的口音，穿着一身九成新的列宁装，售货员到底没有为难她，不冷不热地给拿了，语气不咸不淡：“我丑话说在前头，试戴的时候，小心点，磕了碰了，就只能自掏腰包买下。”

然后，这售货员又热情地招呼那对买浪琴表的男女了，只是这女的试了半天，最后嘴巴一撅，有点生气地跟男的抱怨，“这里的浪琴表还是不如港城款式多，这次就不买了，下次我们去港城买吧？等下你陪我去友谊商店买件羊绒衫，听说那边进了新款式，百货商店的款式我都不喜欢。”

“行啊，那我们去友谊商店，我手里还有不少侨汇券，不花也要过期了，都给你花。”

“你有多少侨汇券？”

“五百块呢。”

“那我估计花不掉，我们先去看看吧。同志，这手表我瞧不上眼，还给你，我们先去别的地方了。”

女人昂首挺胸，一副高傲的样子。

售货员眼神发亮地望着这个男人，“同志，我能不能跟你换点侨汇券？”这年头，手里有侨汇券的都不是一般人，友谊商店的大门不好进。她的一个表姐要结婚，想要去友谊商店买点洋货，撑撑场面，要是自己能帮她弄到侨汇券，表姐肯定会给自己好处，表姐家境比自己好多了，未来的表姐夫家庭条件更好。

“用钱用票都可以的。”

售货员一脸的期盼，跟之前对待另一对男女的势利态度截然不同。

“我们又不差你这点钱票。”

女人不屑地道。

“两位同志行行好，我真的是需要侨汇券，我可以花双倍的价钱跟你们兑换，行吗？”

见女人立场坚定，售货员又退让了一步，有些肉疼地乞求，口气都变得卑微起来。

“算了算了，既然你这么需要，我就跟你兑换。”

男人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还安抚住了女人。售货员最后用双倍的价钱换了一百五的侨汇券，不是她不想换更多，而是她没带那么多钱，她这三百块钱还是跟相熟的那些售货员东拼西凑借来的，说明天就还，人家才答应借给她。

苏韵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成交了这笔生意，觉得这男人真的赚大发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一百五，还是人家求着他赚的。比起来，自己那点生意都是小儿科，小打小闹了。

苏韵最终买下了那块一百八十块钱的梅花手表，她手腕纤细，表带长了点，售货员缩短了表带，苏韵给了票和钱，直接戴在了手上，没有装起来。

有了手表，能随时看时间了，苏韵心情也跟着雀跃了起来，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小目标。

出来的时候，李有亮给了她一张单位盖了章的条子，来上海要凭这张条子买东西。她又去别的柜台买了点红色、黄、灰三色的毛线，两斤大白兔奶糖，麦乳精也买了一瓶，逛到成衣柜台时，她给自己也买了两身，布料什么的，她就没买了，球鞋买了一双，皮鞋倒是没买，之前在兰平市买过一双小皮鞋了，质地还不错，没必要再买。

苏韵成衣店刚付完钱出来，看到那对之前在手表柜台卖侨汇券的男女也出现在这里，那女的刚换了一身新的，问男的好不好看，催促着男的付账。

苏韵：“.......”去港城买手表？去友谊商店买款式新颖的羊绒衫？

果然是托儿，她之前判断没有出现错误。

那女的察觉苏韵看她的眼神有异，眯了眯眼，觉得苏韵很眼熟，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男人，示意他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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