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赶来的时候，龙九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被转移到重症病房里了。
后背大面积的炸伤，还有很多游轮爆炸时的细小碎片镶嵌其中，再加上在水中浸泡了不短的时间……这也就是丁晓佐，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能救回来。
看着丁晓佐从手术室出来后的疲惫模样，苏二就能知道龙九的情况究竟有多凶险。
内心的愧疚感更是无以复加。
因为手术后要留给病人休息时间，苏二和风行景辙他们只能在外面守着。
秦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独自坐在一方长椅上，看起来颓废又无力的自家“弟弟”。
他的手臂还缠着绷带，可他却像是完全不觉得痛一样，那只受伤的手，还在不安地敲打在长椅上。
秦夜阴着脸，一步步走到苏二跟前，一把抓住他乱动的手：
“长能耐了啊你？不知道这只手受着伤？”
苏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淡笑道：
“哥，你来了啊。”
这个样子的苏二，莫名让秦夜心下一疼。
同时，心头涌起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似乎曾几何时，在一个苏二，也曾出现在他面前过。
是什么时候呢？
秦夜下意识皱起眉。
思索半晌，依旧没有头绪。
秦夜索性抛掉那种感觉，双眸紧紧地盯着苏二，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道：
“走，先回家。”
说完，秦夜作势就要将苏二拉起来。
但是苏二没动。
秦夜疑惑看过去，看到的就是苏二褪去笑容，看似淡然实则又茫然疲惫的眼。
“我不回去，哥，我想等他醒过来。”
秦夜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
记忆里的画面与这一刻苏二的眼神重合。
秦夜终于想了起来，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样子的苏二，他曾经见过！
那是在当年龙家的那一场背叛的时候，为此，苏二那天失踪了一天。
就在秦家上下都在着急上火猜测苏二是不是被龙泉卑鄙地抓走的时候，秦夜在秦家花园的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他。
那个时候的苏二，就是这样，颓废，无力，且透着深深的绝望。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小小的苏二从膝盖里抬起头，看到是他那一刻，也是露出同今天一模一样的淡笑：
“哥，你来了啊。”
然而，当秦夜一脸阴郁地要把他拉回去的时候，苏二却固执地甩开了他的手。
“我不回去，哥，你让我静一静。”
那是第一次，秦夜发现，这个小他四岁的小家伙，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当然，当时秦夜是没有走的。
他只是沉默着在苏二旁边坐了下来，大有一副你不跟我走我也不走了的架势。
苏二也没有理他，两个人就那么相对沉默着，在花园里坐了整整一夜。
秦夜还记得，那晚的月色很好，花园里的一切都撒上了银辉，甚至有几个大胆的萤火虫还飞到他们周围，提着一闪一闪的小灯笼，像是在好奇这里多了两个奇怪的生物。
而以往，向来最喜欢这些的苏二，这一次，看都没看。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欣赏这个世界的美好的能力。
夏天的夜晚温度相比白天还是有些低的，却依旧抵挡不住花园里蚊虫的侵袭，秦家向来娇娇软软又精致的小公主，任由自己被叮咬，一动不动，活成了雕塑。
秦夜也陪着他，被叮了一个晚上。
而那晚过后，苏二也似乎一瞬间就长大了。
他不再淘气玩闹搞破坏，开始认真训练，开始风度翩翩，开始极尽所能去提高自己的能力，像是要证明些什么。
秦夜知道，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一个叫龙九的人。
而苏二要证明的是，没了九哥的保护，他依旧能活得潇洒而精彩。
当时秦夜就在想，是不是自己这个哥哥当得太不称职了，以至于小家伙对另一个哥哥的依赖比他还甚？
到底是舍不得小家伙太累的，秦夜开始努力宠这个“弟弟”，给予他极尽所能的宠溺，只是，小家伙不敢要了。
也不是不敢要了，只是苏二打那之后就不怎么闯祸，秦夜就是想纵容也纵容不起来。
总不能小家伙好不容易学好了，结果自己这个哥哥还非得把人往歧途上带吧？
就算苏女士舍不得打他他也能被自家老大给揍成翔好吗？
苏二终究成了公子，那个上天下地无所顾忌的小家伙再也找不回来了。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秦夜能做的，除了陪伴，也不再有其他。
他永远记得，那天清晨，当晨曦的第一缕微光打在小家伙身上的时候，小家伙一点点站起身，看着他：
“哥哥，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吧？”
他的语气茫然又透着不自信，像是小孩子面对朋友手里的糖果时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的糖果能分我一颗吗？”
而现在，在小家伙眼里的糖果，大概就是一种名为不离不弃的东西。
也是在那一刻，秦夜放下了所有成见，站起身，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很认真地给出承诺：
“哥哥不离开，哥哥以后会永远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那一瞬间，小家伙的眼里闪烁着最为华美的亮光，站在清晨满是花香的花园里，朝霞的金黄洒在他的身周，秦夜似乎看见了掉落凡尘的天使。
而如今，记忆里的天使似乎再次堕入地狱，黑暗的郁气笼罩在他身周，游离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但是秦夜想不明白，苏二为什么突然间变成这个样子。
龙九跟他们敌对这么多年，他不应该再为他伤心了才对。
“你……怎么了。”
苏二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摆了摆手：
“我没事，哥，你回去吧，别告诉苏女士我受伤了，她会担心的。”
苏女士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将临盆，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再出意外。
本就是高龄产妇，要是再早产……
苏二都不敢想象那后果。
秦夜自然不可能放任他在这，尤其还是在他受伤的情况下。
“放心吧，苏女士那边有老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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