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苏远突然出声：

“祖母没有出现幻觉，因为，我也见过姑姑。”

苏青封猛然转头，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你说什么？！”

苏远嗫嚅了两下嘴唇，显然对自家父亲大人的反应还是有些惧怕的，不过他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大声道：

“我见过姑姑，就在二十年前。”

苏青封的表情逐渐趋于扭曲，最后忍不住大声咆哮道：

“这么久你为什么不说！！！”

苏远被震得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耳朵，眼神里有委屈：

“姑姑不让我说！她说如果我告诉了您，她就会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姑姑那段时间对我很好，我舍不得她消失！”

二十年前，苏远才七岁，人虽然小，但是一些是非还是懂的。

姑姑对他很好，而且他能从姑姑身上感受到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他真的好喜欢姑姑。

哪怕之后姑姑骗他说她要离开一段时间，他之后都从来没有怨恨过姑姑的欺瞒。

因为家族里对于他这个姑姑真的是讳莫如深，他甚至提上一句，他妈妈都会马上捂住他的嘴，教他不要乱说话。

到底是首相家的长子，智商不低，更懂得审时度势，见母亲的态度，他就大致能猜到姑姑不让他告诉父亲的原因。

为了保护姑姑的安全，即便他也不知道姑姑到底在哪儿，他依然选择了缄默。

“到C国之后，我一直在找机会想告诉您这件事，可我每次试探，您对姑姑的态度都很差，我根本就不敢说！”

苏青封整个人晃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儿子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他的姑姑，他当时为着半点线索都没有的局面烦躁而恼怒着，哪里有空去深思？

没想到……

顾言痕倒是挑眉，“苏公子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见到你姑姑的？”

苏青封闻言，也重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苏远挠了挠头，“当时我还小，父亲总跟着祖父忙，有次我自己在家太无聊了，就想去找祖母玩，但是那个时候，却无意间发现祖母行踪诡秘，似乎背着家里的佣人要去哪里。”

年纪小的孩子总是充满好奇，尤其是男孩子，还总喜欢偷偷地一探究竟。

小小的苏远于是跟上了自己的祖母，最后发现，祖母去见了一个很年轻漂亮的阿姨，他听那个阿姨叫祖母妈妈。

害怕出现会被祖母教训的苏远，只敢偷偷躲着，直到祖母离开，他才蹿了出来，抓着那个漂亮阿姨的手不让她走。

“阿姨，祖母是我父亲的妈妈，你为什么也叫我祖母妈妈？”

他到现在都能记得姑姑眼神那一瞬间的恍惚。

当时年纪小，还不懂，但是长大后，回忆起来，苏远意识到，那样的眼神，叫眷恋。

姑姑应该是很想家人，也很想回到这个家的。

只是不知道处于什么理由，没办法与父亲和祖父相认。

而想到自家父亲和祖父的威严，他又似乎能理解。

毕竟这两个人，是连他都不敢轻易挑战他们的权威。

在那之后，苏远就经常借故跑出去，但都错开了和祖母的时间。

祖母虽然比起父亲和祖父要好说话一些，但对于他，还是很严格的，他不敢保证祖母知道后，还会不会让他继续来。

这是独属于他和姑姑的秘密。

苏青封的表情很复杂，他没想到，仅仅是几句压在心头的气话，就让他与自己的亲妹妹擦肩而过这么多年。

顾言痕则永远是睿智而冷静的，他只是接着问了两个比较关键性的问题：

“你姑姑在英格兰呆了几年？你印象中，你姑姑当时的状态怎么样？”

苏远皱了皱眉，似乎并不愿意跟顾言痕讲话，苏青封忍无可忍赏给了儿子一个爆栗。

“还不快点说！”

苏远委屈地捂了捂被砸的脑门儿，又狠狠瞪了顾言痕一眼，这才继续道：

“我不知道姑姑是什么时候到的英格兰，但是在我遇见她之后，她前后一共呆了四年时间。至于说状态……”

苏远的眉头皱得更深，似乎是在努力回忆，半晌后才不确定地道：

“姑姑很瘦，相当相当瘦，我不知道是她本来就很瘦，还是经历过什么憔悴成那个样子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总能从姑姑的眉宇间捕捉到很明显的疲惫，尤其在我出其不意出现在她跟前的瞬间，我总能感觉到她眼角眉梢里化不开的悲伤和……”

说到这儿，苏远顿住了。

苏青封头一次这么急躁，怒喝道：

“和什么你倒是说啊！”

顾言痕也紧紧盯住苏远，似乎在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然而苏远这次却是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就在苏青封忍不住想拿起手杖去揍他的时候，他终于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纠结，更多的是烦躁。

“时间过得太久，我记不太清了，再加上那个时候年纪小，也不太懂，如今回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记忆出现偏差，我总觉得，姑姑当时的表情，透着思念。”

“思念？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苏青封难得不雅地翻了翻白眼。

的确不奇怪，作为背井离乡又不愿回归家族的紫藤来说，思念自己的父兄，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知道自己父亲想法的苏远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不对，姑姑那种思念不一样。”

顾言痕偏过头看着他：

“哦？”

苏远又挠了挠头，这才道：

“姑姑偶尔会看着我发呆，像是透过我再看另一个人，那个时候，我知道她可能在通过我思念你和祖父，毕竟我和你们长得很像。”

“可是在姑姑陷入另一种状态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她甚至那个时候，沉浸在自己的思念里，都看不到我，而且……”

“嗯？”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姑姑的思念里，藏着一股化不开的担忧，但我又不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这下子，顾言痕和苏青封同时变了脸色。

两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里的凝重。

半晌后，苏青封一脸严肃且认真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你确定？”

苏远硬着头皮，摸着鼻子无奈道：

“我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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