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想愈觉心惊，手指不经意摩挲着下颚思忖，将秦姒娆晾至一旁。
半晌不言，秦姒娆也跟着蹙眉，不解道，“看你的架势，我方才是多管闲事了？”
她这才缓过神，不动声色道，“非也。只是也如公主一般起奇心，猜这位‘莞莞’姑娘今日出行到底是何缘由，那种去处的女子不得随意上街走动，可如今既是拿着包裹出行，又不愿随公主走，想来是哪家贵公子甘愿为美人花钱赎身，日后莞莞姑娘应有个好日子过了。”
秦姒娆撇唇，拣起那茶盅于指间摆弄着，不以为意道，“青楼出身的女子，纵是才艳惊人，终究不如良家姑娘能得人尊重，八抬大轿地给抬回府中。真有爱重者，也最多给个妾侍的位分、红香软玉伴读书罢了。况且若那人当真对佳人有心，不说亲自派马车来接，至少也该叫贴身小厮雇辆好轿子给抬回去，那般粗暴地待美人，连我瞧着也忍不住心疼，可惜那位贵人至始至终也未曾露过面，想是莞莞姑娘一厢情愿罢了。依我看，与其跟那人倒不如跟了我，回去给唱个曲儿起舞抚琴的，我必不会短她钱财衣膳，要比如今这位更好。”
她言罢倒当真掰着手指头盘算起来，看的薛绛姝哭笑不得，抬手推她，“公主纵是着男子服饰，到底芯子是女儿家，重金赎回一个美人对公主有何用处？怕又是糊涂了。”
“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驿馆里养一个丫鬟、将来随我一同回去也并非不妥。可惜美人有下路，自然与我无干了。”秦姒娆装模作样地摇头轻叹，这厢才将话头引至薛绛姝身上，挑眉问道，“薛府并不在这条街上，如今反而是往京外去，不知郡主这是打算往何处去？”
薛绛姝笑笑，将薄毯叠起放置角落，伸手拉她起身坐上软塌，温婉道，“是，年前我曾去宝华寺上香祈愿，而后祖母染疾，但有惊无险。我想着趁今日在外便过去还愿。不知公主如今可要随我同去？”
秦姒娆颔首，扬手给她摆起架势，“凭我今日惹的事，若不靠着薛府的马车庇佑，只怕我是活不回驿馆了。左右如今也无事，随你一同过去沾沾福气，不知你会不会嫌烦。”
“公主既愿同往，我求之不得，又怎会嫌厌。”她挑起车窗毡帘往外打探，如今马车渐行至城门口，车外人烟稀少，应无大碍，这才当真松了口气，回眸笑道，“但凡去宝华寺中上香，或为亲眷或为姻缘，心中皆有所愿。不知公主心中可有所求？”
这一问，秦姒娆不免得一愣，歪头想了想，嗤嗤笑道，“我大梁不信人神天意，从前在母国时还真未曾正经去拜过。不过如今入乡随俗，父皇母后身子康健自不需我记挂，倒不如求一求姻缘。看我将来到底是能留在大周还是回我大梁去。”见薛绛姝面色微讶，挑眉道，“怎么，我此举过于惊骇，是贵朝女子不敢为的么？”
她摇头，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袖口，“这倒不是，不过才听闻公主不信神佛，瞬而又听要求姻缘，觉得有趣罢了。”
“入乡随俗，既是随你一道过去，我岂有在旁站着望风的道理。况且……”停顿一瞬，秦姒娆忽然扬眉，“凤寻梧桐而憩，我如今已不甚中意你们那为国为民的太子殿下，自然要另寻高处，你笑什么？”
柳眉飞鬓，凤眸噙星，她这一笑犹如一股顺着屋厦徐徐倾泻的明曦，灼人眼眸。数月前才来便敢当面挑衅太子、不顾仪态地追随着中意之人；如今听闻太子妃有孕便避嫌退却，毫不避讳要为自己令寻打算，所作所为倒委实符合她这般性情。她这样明如火凤的女子，喜怒哀乐形于人前，若真一心往东宫里去，这一辈子被囚入深宫，反而毁了原有的风采。
如今才是她最真实不过的性情。
她心下欢喜，摇头笑道，“我笑是因艳羡公主敢作敢为、侠肝义胆。这份性情是我此生不可及的。”
“人各有命，你我本不是一类人，放在一处较量岂不是我欺人。”秦姒娆斜眸哂她，“况且你的‘美名’也算传遍京城，我去茶楼里听书，可曾听人提起过你捉贼捕盗，也算是女中豪杰了。我父皇母后一直以为女子钟灵毓秀、其慧要远高于寻常男子，故而大梁推崇‘女学’，世家女眷可如男子一般参加科考入仕。若你是我大梁女眷，说不准如今也已求取功名、为一朝父母官……”
未等她说完，一道惊轰声过，车身似被巨石相撞一般，二人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肩胛相叠着撞至一面车壁上。所幸秦姒娆手上动作快些，电光火石之间侧身平挡于薛绛姝身前，这才护住她的额角，连连皱眉，“再厉害些我的脊骨可就要断了，别不是你这车辕裂了，白白耽上我这条命。”
嘴上虽怨，到底还是先将薛绛姝扶起来打量一番，看她面色虽显白但并无大碍，方才挑毡帘往外打量。这一看不由得惊叫出声，方才这车身受惊哪里是被巨物相撞，如今马车两旁竟是被几个蒙面人团团包围，薛府跟随的护院执短刀相搏，可终究是些三脚猫功夫，只几个回合便被那为首的蒙面人所伤，愈发逼近马车。
她讶然惊呼，心头如滚涛浪，“我近日未曾得罪过人，这是哪里来的歹人？”
“是歹人，但不是你得罪的。”秦姒娆冷笑一声，回手从腰间系着的玉带里抽出一束皮鞭，低声道，“领路的那个正是方才捉莞莞姑娘时被我揍过的人，看来见这马车的主人得罪不起，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这是回去搬救兵来了。你薛家的马车一般人不敢得罪，即便如今拦下也是冲着我来的，你不必担心，是我连累了你。等我下车便速速回府去，此事与你无干，不必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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