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攀刚走不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路边，车窗缓缓落下，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朗声道：“是小于吧？跟沈佳上车，咱们走吧。”
于仁超拘谨地问了声好，拉开副驾驶的门，颇不自在地坐进去。
“叔叔，咱沿前面这条大街直往南下，到岔口要拐了我提前跟你说。”
沈复微笑着点点头，沈佳坐在后排望着车窗外发呆，三人谁也没有开口，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于仁超在心里琢磨着话题，欲言又止，觉得好像说啥都不大合适，以往调节气氛的拿手本事此刻全部失效，他开始后悔没有搭潘安的摩托回去。转念一想又释怀了，他要是拍拍屁股跟潘安走了，谁指路啊？总不能让沈佳她爸跟一路小摩托吧。
车里开着冷气，他却浑身冒汗。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响，男人低头看了看来电，目不斜视道：“小于，你帮我按下免提，我忘带蓝牙了。”
他在电话上点了一下，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哥，你几点回来，今晚的饭不能再推了。”
“两个多小时，回去了联系。”
“我跟你说，你不能由着小佳胡闹。她想自己出去玩报个好点的旅行团不就得了，跑乡下去干嘛？这事儿芸姐还不知道吧？她要知……”
“就这，我开着车呢，回头再说。”沈复打断对话。
“哥！不是我向着芸姐说话，这对小佳不好，迟早也连累了你。最近你还嫌跟芸姐吵得少啊？”
“叫她好好休息，不要操心，你别多嘴就是了。”
男人对旁边使了个眼色，于仁超会意，麻溜儿地按了挂断，他不自觉扭头看了沈佳一眼，对方也正在看他。视线交汇，沈佳把头扭开，好像完全不想和自己沾上关系。
这边顺利接到了人，那边家里也没闲着。周霈和卷卷帮爷爷把晒在二楼的麦子收回大厅，秦双和杨青彤在房间整理大家的行李。收拾一半，秦双连打了几个哈欠，杨青彤执意让她去眯会儿，她拗不过，便来到挂牡丹门帘的房间休息。
她平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瞪得铜铃般，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惦记着孙攀和超人的安全，喝了两口热水便跑去门外等着。正值傍晚，槐荫蔽日，红霞漫天，远山的轮廓遥遥可见。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真好啊，或许还会少了很多烦恼。”她望着晚霞生出这样的想法，反而烦恼起来。有时候想法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真正无欲无求又不现实，生活像个巨大的矛盾体，我们踩在跷跷板中央，要伸出双手努力保持平衡。偶尔左边低一些，或者右边落一下，些许失重就会让人焦躁，其实这都不是很要紧的事。
她脑子里乱哄哄地瞎想，远远看见沈佳爸爸的车，她认的车牌，“SJ”的拼音缩写让人初见就印象深刻。
于仁超先从副驾位跳下来，绕到后面去拿行李，秦双跑到沈佳旁边：“恭候大驾，你吃了吗？”
沈佳摇摇头：“我不饿。”
“叔叔，你进来坐一会儿吧。”于仁超招呼着。
男人应该着急走，车都没下，他弯着腰向窗子探过身：“我不进去了，替我向你爷爷奶奶问好。小佳，有事给爸爸打电话，还有秦双，你们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结伴行动，别落单。”
秦双和于仁超谨遵教诲，齐刷刷点了点头，倒是沈佳不为所动，安静地目送轿车离开。
于仁超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了四五个包装盒：“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住这儿你大可放心，避暑清凉，吃饭管饱，还有时令鲜果全天供应，只管敞开肚子吃。”
“只有这个箱子是我的，剩下都是给爷爷奶奶的。”
“同学一场，你咋这么见外。”
“是我爸爸见外，都是他执意让我带的。”
“孙攀呢，你们没一块回来？”秦双问。
“他骑着宝驹在后头呢。”
秦双带沈佳进了门，看杨青彤张罗着给她弄饭，自己又悄悄溜出去。她焦心地等在路边，想到上次杨青彤被摩的剐蹭的事，一会儿担心孙攀出事，一会儿又害怕他撞到别人。一颗心七上八下，蹲在路边拿石头在地上胡乱画。
“等着收过桥费呢？”声音劈头而下，是担心的人。
“昂，九十。”
“给，不找了。”孙攀掏出一张大红毛爷爷。
看她不接，他把钱塞回衣兜：“嫌少啊？”
“对啊，害我担心了半天才一百，不值得。”
“走，带你逛一圈，前面镇上有个教堂。”
“教堂？远吗。”
“不远，打个来回不超十分钟，再逗留一会儿，撑死一刻钟。”
“那走吧。”
秦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口而出那句“走吧”，明明前一秒还在担心由摩托车引发的一系列安全隐患，此刻居然坐在车后座上听耳边略过的风。
她抓着孙攀的衣服乱看，勤快的人家已经整好田地种下了玉米，偶尔也见一片狼藉的，歪倒的麦茬不知所谓，干脆拢成垛子丢在地里。孙攀后背湿了又干的T恤让她想起高一第一节体育课看见的那场比赛，那件3号球衣，那个在自己头顶取饮料的手，那句“觉得哄了你，我们扯平了”的说辞。
男生把车速压得很稳，从后视镜里去看东张西望的人，对上她的眼睛，镜子里的人对他笑了笑，躲闪不及。
他们来到村野中一个天主堂，尖尖顶，十字架，不甚华丽，像是被遗落在这里。
秦双下了车，并没有走上前。
“喜欢教堂吗？”孙攀问。
“还行。”
“女生哎，不是都憧憬在教堂办婚礼什么的。”
秦双摇摇头，把眼光落在哥特式建筑的尖顶上：“可能因为没有宗教信仰吧，我对这种地方敬畏总比别的想法多。”
“我看过一部电影，宗教色彩很浓，讲了七罪宗。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假慈悲该死，真正有罪的却不是该死的那一个。”
孙攀看她硬扯出一个笑，继续说：“听不懂吧？其实我也不懂，当悬疑片来看的。偶尔觉得生活是不能选择的，你只能在被它选择后尽量让自己好过些。有时候明明不是你犯下的错，却得你承担后果，也会想凭什么，但是没办法。”
“你是指你家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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