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秦双没能去学校，不知道是周天外出受了风，还是晚饭贪嘴剁椒鱼头多吃了两口刺激到肠胃，后半夜里发起高烧，上吐下泻连苦胆都翻了出来。姑父连夜载着她去了附属医院，挂完吊瓶已经是凌晨四点。等到黑夜尽去，烧可算退了，喝了些白粥也没见吐，但整个胃像藏着闹海的哪吒，雷霆万钧怎么都不对劲儿。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人替她掖好被角，悄声道：“太晚了我先走了。”她嗓子发涩想让对方稍等一下，哼了哼无法发声。那人好像已经走远了，声音听起来飘渺而不真切，不，不是说话，那人站在远处唱着——嘿，我要走了，昨天的对白已不再重要。

等秦双迷迷糊糊再醒来时，小闹钟已经指向九点半，她打了个机灵，趿着拖鞋走出房间，看见姑父正在厨房里忙进忙出。

“醒了？好点没。”姑父问。

“我怎么给睡过油了，迟到了都。”

“你小姑早上给李老师请过假了，你今儿就在家好好养身体，人要不舒服了哪能学得进去。”

“你怎么没上班啊姑父？”

“我今天刚好大休，给你露一手，煲的这盅汤马上到位。以前你小姑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一喝我的神仙水保证百病全消。”

秦双吐了吐舌头：“喝汤就喝汤嘛，不接受秀恩爱。”

“下不为例，昨晚真是要吓死人。”

“别跟我爸妈说啊，不然他们得骑着火箭回来。”

秦双看姑父一愣，问道：“已经说啦？”

“这倒没有，说了不得被你爹熊死，你小姑会干自掘坟墓的事吗？她给你请了三天假，你呢就乖乖在家休息。”

“唉？三天？不至于吧。”

“小双，老话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给你们生命，养你们长大，慢慢你们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爸妈之间有了你们嘴里说的‘代沟’的东西。终有一天你们也会为人父母，组建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那时候你们就会明白，天下没有一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不求子女大富大贵，但求一生平安。没有哪个大人天生就是做父母的料，他们和小孩一样也会犯错，如果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就太残忍了。”

“干嘛突然这么严肃，我知道我爸妈爱我呀，我没有怪他们在我生病时候不能陪我。”

“以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知道什么思考人生，放了学还要惦记割草喂羊，拌猪饲料，煤油灯下写完作业脑门都是黑的。你说你们现在的孩子，见的世面多了，读的书多了，脑子的弯弯也多了，都想什么呢？”

“世界要发展，当然得靠新生力量，不然一代不如一代强，不是要完蛋啦？”

姑父撒了一把枸杞在汤盅里，笑着摇摇头：“我们心理科室的同事给我看过一份报告，总而言之就是你们80后、90后是极度张扬又极度脆弱的一代。”

“不接受强行扣帽，靠调研报告能研究透一个人，那简直就跟读一千本《名人传》就能变伟人一样。”

“烧一退小脑瓜还是这么灵光，好了，让CPU歇歇吧，快回屋躺着，汤好了我叫你。”

秦双回到卧室，踢了鞋子大字躺倒。没去学校会有人担心我吗？她心里嘀咕，翻身取过手机，看见两条周霈的未读短信。

7:30——班头说你病了，不要紧吧？

7:55——我在教务处，杨青彤去找你了，你们汇合了吗？我们已经到了，她拿的潘安手机，没见到人的话你打个电话。

秦双看了看表，离中午下课还有几个钟头，翻个身又把手机放回去，打算等中午放学的时候再回复。

又有集体活动了？不过怎么集体到教务处去了？犯啥事儿了？秦双心里打嘀咕，肚子也是，心里的好奇被肚里的馋虫一搅合，心思俨然又回到了姑父的煲汤上。也不知道姑父今天炖了什么，他“三顾四盼”的煲汤手艺呀，简直和他做外科手术一样厉害，难怪奶奶总说小姑是喝了“郑氏迷魂汤”才死心塌地，想当初毕业后两个人可是天南地北谈了两年异地恋，一年异地婚。桃子一岁之前都没怎么见过爸爸，刚学会说话那会儿见了姑父总是叫——牙，牙牙——那是小不点在叫爷爷。

“郑氏迷魂汤”药效之强劲啊，一口炖锅就收买了全家人，不费一兵一卒。三伏天里全家共享的粉葛鲮鱼瘦肉粥；冬天奶奶畏冷，不是花旗参煲鸡就是虫草炖老鸭；家里谁要咳嗽，好咸口的有南北杏炖白肺，好甜口的有银杏甘草炖蜜糖，自个儿甚至还偷尝过为小姑特制的鸡蛋川穹散。

等秦双迷迷糊糊从意识流里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打了快俩小时的盹儿，身上盖着被子，被踢散的拖鞋也整齐的归在床边。她披了个背心出去，看见姑父正风风火火换衣服。

“睡饱了？正要叫你，看你睡的香啊，就差流口水了。汤炖好了在厨房，炒菜米饭估摸还温着，你要觉得凉就再热热。我得去医院一趟，一个紧急手术，出了点状况。”

“好。”

“下午没事别乱跑，有事打你姑电话，记得把药吃上，按点儿吃。”

秦双目送姑父离开，坐在饭厅里喝白粥，突然想起回信息的事。她放下勺子跑回卧室，也不想你来我往地发短信了，直接拨号打给周霈，关机，又拨孙攀的号，电话通了好久无人应答。

奇了怪了，都忙啥呢，她嘀咕着，准备锲而不舍再打一遍，孙攀的电话回了过来。

“你们在干嘛呢，不是关机就是不接。”秦双问。

“刚吃饭，餐厅吵没听见。”

“大家都在一块吗？”秦双继续问。

“嗯，周霈和卷卷刚走，我们也打算回教室了。”

秦双下意识看了下时间，离上课只剩十来分钟：“10号，周一，有什么特别吗？为什么今天聚餐，还吃得这么晚，有事吗？”

“没事儿，你们班主任拖堂来着。你好点没，听周霈说你请假了。”

“不要紧，我明天就能去学校了。”

“要是精神不太好的话多休息几天。”孙攀道。

“唉？为什么啊。”

“学霸还怕落几天课吗？快上课了，挂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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