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我们这儿几十里远的陈家湾，有个叫小李的庄稼人。他这人挺勤快，就是心眼儿太实，别人说啥是啥，从来不知道动动脑子。有一回，他上集去卖柴，卖完了柴，在街上闲逛，听见几个买卖人在议论啥事儿。

一个说：“这年月，当官的啥缺德事都干得出，听说又要办团练了，每户都得出一个壮丁，唉，这叫咱们老百姓咋活呀！”另一个说：“嗨，有啥办法，官字两张口，咋说咋有理。咱小老百姓，胳膊能拧得过大腿？”还有一个说：“唉，我倒有个主意，咱们何不……”

话没说完，小李就走过去了。他听见当官的又要害人，心里气恼，想走上前去跟那几个人商量个对付的办法。可是那几个人见他来了，话头一住，都走了。小李心里更气，想追上去再问，又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只好闷着头回家。

小李回到家里，饭也没吃，就坐在门槛上想心事。他想啊想的，忽然想起街上听见的那半截子话，心里猛地一亮，对，咱也——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起身到屋里拿了一根绳子，到牛棚里把牛套住，拉着牛往西去了。

他这是干啥哩？原来，他打算把牛牵到深山里杀了，把牛肉藏起来，等官府来要壮丁的时候，他就说牛叫老虎吃了，他去打虎，叫他们寻不见他，这不就躲过去了吗？

小李把牛牵进深山，找了棵老树拴上，正要去解绳子杀牛，忽然听见山头上有人喊：“哎呀，不得了啦，老虎出山啦！”小李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只见从山头上跑下来一只大老虎，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他直扑过来。小李吓慌了神，撒腿就跑。那老虎在后边紧追不舍。

小李越跑越慌，越慌越跑不快，看看老虎越追越近了，忽然绊着一块石头，“咕咚”一声跌倒在地。老虎扑上来，按住他，“吧唧吧唧”把他吃掉了。

小李的尸首叫山里的野狗撕扯得七零八落，没剩下个全尸。可是他的魂灵并没有散，他死后变成了一只老虎，在山里到处跑着，专门寻找那吃人的恶虎。他想：“我死得好苦啊！我死得冤枉啊！我为啥死哩？还不是叫那吃人的官府逼的吗？我要是能找着那吃我的老虎，一定要剥了它的皮，吃了它的肉，拿它的骨头去告官，看它还害人不害人！”

这只老虎在山里转了好多天，到底把那只吃人的老虎找到了。它扑上去，跟那只老虎撕打起来。两个从早晨打到中午，从中午打到晚上，直打得石头翻滚，树叶乱飞，还是不分胜败。最后，那只吃人的老虎使了个巧招儿，装着败走，回头猛地一扑，把报仇的老虎扑倒了。报仇的老虎趁势一口咬住了那只老虎的脖子，只听“咔嚓”一声，把那只老虎的脖子咬断了。报仇的老虎站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吧唧吧唧”把那只老虎吃掉了。

吃人的老虎死了，报仇的老虎也死了。两只老虎的尸叫野狗撕扯得七零八落，没法掩埋。这一来，可把山里的飞禽走兽愁坏了，它们想：“这可咋好呀？老虎是兽中之王，如今死了两只，山里没了王，这不乱套了吗？”正在大家发愁，忽然听见有个老头儿在说话：“兽中之王死了，咱们再选一个新的吧。”大家一看，说话的原来是老山羊。老山羊德高望重，大家都尊敬它，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最后，大家一致推选老山羊为兽中之王。

老山羊当上了兽中之王，可它把胡子都愁白了。它想：“叫我当王，这山这么大，我管得了吗？再说，我管得了兽，也管不了人啊！如今官府这么横，咱这些飞禽走兽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日子可咋过呀？”想来想去，它想出个办法来，就召集飞禽走兽来商议。大家到齐后，老山羊对大家说：“如今豺狼虎豹都叫我给管住了，一般不敢伤害人了。可是人还有枪，还有套子，还有夹子，还是常常伤害咱们。我想了个办法，往后，咱们不论谁要是碰见拿枪的、使套子的、下夹子的，就赶快跑，往深山里跑，叫他们寻不着。还有，往后咱们要轮流派代表去陈家湾，找官府去讲理，要他们取消团练，不要再害咱们了。”大家听了老山羊的话，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就一致推选老熊去讲和。

老熊见官府的代表，说了大家的怨气，讲了大家的困难。起初，官府的代表不答应，还把他们训了一顿。可是老熊把眼睛一瞪，说：“你不答应，我们飞禽走兽都得出动，跟你没完没了！”官府的代表一听这话，知道这件事不能再办下去了，只好答应了老熊的要求。

从此以后，山里的飞禽走兽果然都遵守约定，见到拿枪的、使套子的、下夹子的人就往深山里跑。人们失去了猎物，也就不再捕杀飞禽走兽了。官府见飞禽走兽都不再上山了，也就不再派人进山打猎了。于是，山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再说小李变成的老虎魂灵并没有散去。有一天夜里，老虎又跟那吃他的老虎搏斗起来。打到半夜里，老虎被那吃人的老虎打死了。小李虽然替自己报了仇，但感到还是无法离开这个令他愤怒的官府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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