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华尔在他的住所收到了一个消息。陆弘举被秘密转移到城北的教场后营。

华尔预感到大事不妙，这是要秘密处决的意思吗？他来不及通知陈露露了，也来不及通知英国领事馆了。此时，自己必须单独行动，才能尽快解决危机。

他披上衣服，走出公寓，径直走向文昌阁旁边，葡萄牙人开的啤酒馆，一个他在中国经常去的欢乐场。

这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流浪汉、通缉犯、土匪、海盗，有迷人的巴西陪酒女郎，有艳丽的印度肚皮舞娘，有老实而贪财的菲律宾侍者，还有各式各样的做着非法勾当的商人。

最关键，这里有枪，因为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嘿，华尔，来喝一杯怎么样？”一个金发大胡子满嘴酒气地嚷嚷。那是俄国人伊凡，一个沙皇的背叛者，兼通缉犯。

华尔，捏了捏对方的大嘴巴，然后一步跨上桌子，接过伊凡递过来的酒瓶，一仰头，“咚咚咚”喝了三大口。

华尔没想到伊凡喝的是烈性波特酒，差点从鼻子里呛出酒来。

周围的人鼓起掌来，有人吹着口哨。

华尔是他们这些人中，混得风生水起的佼佼者。是他们的偶像。带他们一起打劫过商船，一起贩卖过鸦片，一起走私军火，一起偷运中国文物。

这里，就是各国混混的梁山聚义厅。

“嘿，华尔，几天没看见你，上哪里发财了？”西班牙杀人犯菲德尔问道。

“别提了，我跟戈登到吉隆坡买货，回来的时候遇到小刀会，被洗劫一空，杀了我的船员，戈登和我跳海逃跑，总算捡了条命。戈登到现在没联系上。”华尔回答。

从美国来、想发财的路易问华尔:“再找个生意我们一起干吧，我都付不起房租了。”

华尔把酒瓶扔到地上，站在桌子上，双手叉腰说道:“我最近遇到个做大生意的金主，现在遇到麻烦，被清政府抓了。需要你们的帮忙。”

伊凡的粗嗓子喊:“快说，多少钱，怎么干？”

华尔说:“你们在座的，数数多少人，我要带枪的。”

大家凡是身上带着枪的，互相报数，一共三十个，只有侍者和女人没有枪。

华尔大叫:“一人二十两银子，跟我走。到教场后营。”

众人吹口哨欢呼。二十两银子，在中国能快活地过上好一阵子了。重赏之下，这些洋混混，全是勇夫。

在华尔的带领下，一群人从啤酒馆出来，向城北跑去。

刚走不远，就听有枪声响起。

华尔让众人隐蔽在阴暗处，仔细听枪声的方向。

菲尔德凑上来说:“应该是从永安街知府衙门那边传来的。”

华尔说道:“奇怪，有人攻打知府衙门？”

伊凡说道:“他们打他们的，正好吸引清军的火力。我们向东绕到永安北街，从常平仓过去。”

华尔点头:“对，这个枪声倒可以帮助我们。走......”

善禄回来后，就让人去买了包砒霜，放在酒里。

傍晚，他派亲信随从端着酒菜器具，假装慰问，混进松江府牢房，打算给陆弘举下毒。

没想到一去扑了个空，陆弘举被转移了。随从厚赏了狱卒，才套出话来，罪犯已经被转移到城北教场后营。

善禄得知这个消息，知道这事难办了。教场后营是本地清军驻地，有五百人防守，负责人是当地千总。要想贿赂，恐怕难比登天。

正在忧愁之际，听到枪声大作，是从知府衙门传来的。

善禄寻思:“谁在打知府衙门？小刀会？”

旁边亲随军官猜测:“会不会是冲着陆弘举来的？”

善禄点头:“真有可能，上午验明了正身，晚上就来抢人。不过人移走了呀。”

亲随军官说道:“估计他们不知道具体变化。”

另一个手下说道:“如果我们派个人混进小刀会，让对方知道，他们就一定改打教场后营。”

善禄突然想到:“我们再从小刀会手上把人夺过来？”

亲随军官说道:“太对了，只是我们手上没带兵来。”

手下人提了个主意:“听说南门的外水关，有浙江来的小股部队正在休整。不如我们去借兵。”

善禄说道:“借浙江的兵，帮助松江府打小刀会，名正言顺啊。”

手下齐说:“对呀，没毛病。”

善禄一边派人立即混进小刀会，一边动身前往南门。

外水关太平军驻地。李秀成打着浙江巡抚王有龄的旗号，一直在等城内的动静。

他已经知道城里有个绣林庄是天国的联络点，并且派人联系了林绍瑜，就等今晚动手。

可现在有个问题。松江府对外来的部队防范很严，不让他们进城。而且一到傍晚，城门必关。

李侍贤建议打城。可打城必然定增加伤亡。

正在这里无计可施，城内果然枪声响起。

李秀成没有办法，只得传下命令，意图强行拿下南门。

突然有人来报，说胜保钦差帐下总兵善禄来了。

李秀成一听，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是唱哪出？

他出门迎接，做出清廷官场的气氛来。

善禄见对方年级轻轻，也是个总兵的行头，不由称赞:“想不到王巡抚手下有如此年轻的俊才。怎么称呼？”

李秀成欠身答道:“在下陈有礼。奉巡抚之命，前来松江府，防范常州一带的长毛。”

善禄微笑:“王巡抚真是远见卓识，防患于未然，是对的。那你们怎么不进城。”

李秀成心想，进城最好，但人家松江府要同意才行呢。

他回答:“松江府对外地来的兵，防范心是有的，他们要申文到浙江，核对无误，才能放我们进城。”

善禄说道:“不用核对了，我正好借你们一用，跟我入城。”

李秀成迟疑了一下，怕其中有诈。

善禄见对方犹豫，以为怕违反程序，便说道:“不用走流程，我以钦差大臣胜保大人的名义，借你们的兵，给我办个事。没人阻挡。”

李秀成好奇地问:“大人何事这么紧急。”

善禄便说道:“听到城里枪响了吧？”

李秀成点点头。

善禄接着说:“那是有小刀会在劫狱。你的任务是，助我从小刀会手里把朝廷钦犯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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