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雨村小学总共四位老师，每个老师教一个年级，每个年级就是一个班。负责一年级的冯老师是村里的一个年轻人，读完中专毕业后回到村里。他不是正式老师，那个年代农村地区教师不足，政府就聘用一些临时的代课老师负责农村地区的教学工作。

一年级的课程有语文、数学和思想品德，主要是学习汉语拼音、笔画和数字。小山文当时跟所有小孩子一样，当然也不懂为啥要先学这些内容。只是到许多年后才知道，正是这些符号构筑起了知识的大厦，正是这些符号汇聚成了知识的海洋。

在这一年里，小山文每天就跟着冯老师念：a,o,e,i,u,

ü,b,p,m,f……z,c,s……ai,ei,ui……ang,eng,ing,ong；1，2，3，4，5，6，7，8，9，0。有时边念还边摇头晃脑，倒还真沉浸进去了。

读书读书，也许就是要念着才算读书。

除了念，那就是写，每天在小楷书上写这些拼音和数字，练习笔画。经过日复一日的读写，小山文大体学会了24个韵母、23个声母、16个整体认读音节和10个数字符号。只是当把个别韵母如ai,uo,ie,uo单独拿出来时，小山文就会读不出来，是在以后的学习中又补上了。

一年级课文里的《香山红叶》引起了小山文的无限遐想，课文描述：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香山红叶红满天。小山文各种可能地想象着红红的叶子，更对香山充满了好奇。香山是什么？香山在哪里？是不是远方的一座山？以后长大了要能去看看香山就好了。小山文还对课文里提到的首都北京充满了好奇，北京是祖国的心脏，以后长大也要去看看。

人之初，性本善。小孩子对世界的认知是懵懂的，小山文在这个环境里也没有明显感觉出善恶好坏。跟小孩子在一起玩都是两小无猜，即使追逐打闹，也没有产生伤害，这个年龄也倒算过得无忧无虑。有一次小山文就被同桌压在书桌下，半天没能爬起来，不过过了一会儿两人又在一起玩了。

小山文在这个年龄已经对异性和美有了感知。他看着班里一个小女孩就长得好看，两个大眼睛明亮明亮，脸蛋白里透红，梳着两个小辫子。他上课都时不时回头去瞟一眼，看着就感觉开心。这就是一种生活的美吧。人类有千万个理由存在这个世界上，这应该是其中之一，很重要的一个。

成年人的世界是复杂的。小山文对这个冯老师的感觉就两个字：害怕。这冯老师从来不会笑，每天都是一脸严肃的严厉表情。

有时候有的同学上学迟到了，冯老师就让学生在外门罚站，一两个小时后才让进教室，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也一样。有时候有的同学作业没完成或者犯了错误，就让上去讲台上站着，罚站一节课。小山文也上去站过。

当地农村有句俗话：大人有大脸，小孩也有小脸。小孩也是有尊严的，被罚到讲台上站着的小同学，一整节课要站着被其他小同学“观看”。

更有厉害的，有时候有的学生没完成作业，冯老师直接一个飞毛腿踢过去，或者拿起扫帚打屁股和腿。

小山文这年龄看不懂，不知道这是出于爱的严厉，还是只是庸夫俗子的棍棒教育。

在这冯老师的打骂下，慢慢有小孩不敢来上学了，逐渐开始有人掉队。

有一天，冯老师拿着一些红色的丝巾走进教室。尽管这群小孩都怕这老师，但还是被红色的丝巾吸引得过去围观。有小孩刚想伸手去摸摸，又被冯老师的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上课后，冯老师给小孩介绍，这红色的丝巾叫红领巾，是少先队员的标志，今天就要发给大家。

正当小孩欢呼雀跃，以为马上就能得到一条红领巾时，冯老师又说，红领巾是有限的，只能发给优秀的同学，优秀的同学才是少先队员。

教室里顿时变得紧张了，每个小孩都在想着自己能不能得到一条红领巾。

冯老师走下讲台发红领巾，他走到小孩前，看看小孩，很快就作出决定，有的发有的不发。

从前面发的情况看，至少有一半以上小同学都得到红领巾了。得到的同学高兴地拿着红领巾左看看右看看，没得到的同学则一脸扫兴地坐着。

小山文也紧张地期待着，想着自己那么听话，每次作业都完成了，自己应该算优秀的，肯定能得到红领巾。

当冯老师走到小山文面前时，小山文心里砰砰直跳，已经做好了接红领巾的准备。

冯老师看了一眼小山文，准备递一条红领巾过去，不过刚要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

看着小山文这志在必得的样子，冯老师好像在想：你想要，我偏不给你。

犹豫了片刻，冯老师把红领巾递给了小山文旁边的同学，然后接着发后面的同学去了。

小山文如同突然经历了晴天霹雳，幼小的心灵遭到了沉重打击，看着周围的同学都系上了红领巾，他的内心隐隐伤痛。

一年级结束后，冯老师没再来学校代课，回家务农了。赵山文长大后还偶尔遇到冯老师，却没有一点师生关系的感觉，只当是同村的村民。再后来，这冯老师得了癌症，四十多岁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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