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人也是被噎住,只叹可惜,便无人再问。
……
来到巫灵州第九年后。
那胖官老爷,终是撑不住了。
他平日乐往勾栏处跑得时候,染了肺疾。
本来问题是不大的,且这胖官老爷是起劲小宗师,按理说运转个几次内力,这对于常人来说要命的肺疾,也便淡去了。
可他偏不,非得日日拖着。
于此,便病入膏肓,彻底不行了。
肺疾到了末期,也便是神仙难救。
他一身功力散去,临走那天,只是一人坐在偏堂院子里,躺在藤椅上,唤来了那只黄毛白眼的狗。
再请了主簿大人,陈远。
院门紧闭,倒不怕旁人听见。
胖官老爷躺着,低低笑着,时不时咳上一嗓子,带出一串血沫。
陈远本是想治的。
但知晓这里一切都是假的,也便收了手,静静站着。
胖官老爷再笑着,摸着狗头,等着日头最盛的时候,才说话:
“陈主簿啊…老头子我,早知晓你不是池中之物了。”
陈远微颔首。
“你与那小秀才对弈之时,偶尔说出两句兵家之法,老头子还特意去查了……竟是真真存在的,观您一身超凡脱俗之意,却可能,是那将军卸甲归田否?”
胖官老爷低低说着,面上带笑,眼睛瞪大,混黄的珠子似要把陈远看穿。
陈远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胖官老爷“呵呵”笑着:
“老头我本来是惜命的,但是临近末了,我便也看到了虚虚实实。”
“陈主簿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个什么假的呢?”
陈远听着此话,也是一愣。
“何出此言?”陈远问。
胖官老爷仍是笑着,摸着狗头,缓道:
“老头子我偶尔想起……我是死过一回的,死在被鬼修篡了朝堂的年代里……”
陈远闻言,也是沉默下来。
“老头子请你来,也是想着…想让您帮我瞧瞧,看我死后,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胖官老爷说着,已然生机很快流逝着。
陈远只能答应。
“嗯。”
胖官老爷听着承诺,也是笑了:
“咱虽然官不大,但好歹是个心向民众的……你说人啊这一辈子,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但不能假活着,那样虚虚实实,倒是颇让人……不自在哩。”
“主簿是个好心肠,帮衬着弱,镇压着恶,您这官儿做得,真不错哩……”
说着。
胖官老爷便断了气。
旁边黄毛白眼的狗子,也是“呜咽”一声,咽了气。
人随疾走,狗是寿终。
秋日太阳落山很快。
待陈远回过神来,已是黄昏时分。
他僵硬地低下头。
只看到藤椅上,是个小小的纸人。
藤椅下,是个小小的,纸片做得狗子。
陈远轻轻笑了。
将两个纸片葬在了偏堂里,很快离开。
他行在路上,心思颇杂。
虚虚实实地活着,却不自在。
回去路上,无论是胡同里,还是街旁。
那些沉重阴翳的目光,打量着陈远。
也……打量着自己。
只是承接了一点鬼尊手段施展的假道,又怎能不会出现纰漏呢?
或许这城里的人,或者说纸人。
他们早已察觉到了不对。
陈远身后。
传来低低的脚步声。
频率一致。
陈远顿住,转头望去,
却是陈舟亭。
“主簿大人,我悟到了您所传授的兵法啦!”
陈舟亭笑着说。
“那甚是不错。”陈远说道。
陈舟亭忽地眼眸低垂,语气颓弱下来。
“主簿大人,您却是我见过最不一样的人。”
“您瞧见我对棋道不通,却对如何带兵治民感兴趣,就在几年间,常为我解惑。”
“说起,您还真是我兵道上的师父……”
“胡同里的人,都问我为何不去当官了,我想着,当官救不了这混沌天下,或许在您身边学得这些兵法……倒有机会……”
陈舟亭说着,语气更低沉了。
“可惜,我承了您的教诲…却什么也做不了了……”
“那年我送您黑布包着的东西,便是我家院子里的松树树皮,每到夜里,我心里都有一个念头,逼迫我把那树皮吃下去…我吃了那东西,也就不是我自己了。”
陈舟亭向前一拜,声音颤着:
“或许我从来都不是我,真正的陈舟亭,已经死在了那年鬼修入境时。”
陈远听着,心里低低一叹,道:
“你都知道了。”
陈舟亭见陈远终于开口,便赶忙一跪。
见这一幕,陈远也是觉得,这秀才,便是要自己出手救他的命了。
可陈舟亭并没有求救。
也没有说些惹人同情的话。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不算锋利的刀刃。
先是恭恭敬敬地给陈远跪了三个响头,并声道:
“大人授道之恩,舟亭无以为报,因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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