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宝，我跟你讲，昨天我去陶云那玩，她的眼睛装了个什么片片，就看见了呢。”我妈兴奋地说。

“有这事？”我也觉得惊奇。陶云有糖尿病，糖尿病人视力会变差这个事我知道。陶云是个老糖尿病患者，加上年龄又大，她的眼睛几乎失明。

“是的呢，要不是我昨天去她那玩了，我也不相信。”

“那好啊，我带你也去看看，指不准眼睛也就好了呢。”

近来，我妈老说她眼睛糊。我想着可能是因为年龄大了的老人都这样吧，我记得以前奶奶也老说眼睛糊。我爸也常说：人到老了百病生，不是头昏就是眼花，这也没办法，老了就这样。我傻乎乎的以为老了就这样，我妈说她眼睛糊，我也没怎么当回事。

既然陶云的眼睛都好了，那我妈的眼睛不也可以治一治嘛。

“我也想去看，可要五千多块钱。”说到钱，我妈有些迟疑，“我这都八十多了，也活不了几天了，还有意义吗？”

“哪怕就是再活上一天，能清晰地看着这个世界，那就有意义啊。”

那个年代的老人真的都是穷怕了的，宁愿眼睛瞎也不愿意花钱。

“五千多块钱呢，我还是有点不舍得。”我妈又说钱，“陶云说眼睛治好了，好是好，就是手上没钱花了。”

听我妈说这话的意思就是陶云看眼睛，花的又是自己钱。一个老太太，她能有多少钱呢？唉，陶云也是个苦命的老太太。陶云老伴早过世了，老伴在世的时候对她也不好。老伴之前当过村里的书记，当书记的时候搞破鞋，睡女知青，陶云闹腾，被她男人打了不知多少。可以说，她男人死了之后，她还过了几年好日子。

可如今老了，自己搞不来钱了，日子又不舒心了，她的几个儿女都不怎么宽裕，自然也没有能力给老母亲太多的孝顺。

所以，她很心疼看眼睛花的五千多块钱。

“哎呀，治眼睛又不要你花钱，你操心那么多干嘛？”我安慰我妈，“陶云都可以治，你咋就不行了呢？”

老太太喜欢攀比。

有一次陶云过生日，她家女儿给陶云买了对金耳钉。陶云就把头发扎了起来。一直披着头发的陶云，突然把头发扎了起来，我妈好奇就开始打量。这一打量，也就看到了陶云的耳钉。

“呀，你戴了金耳钉了？”我妈一脸惊奇。也难怪我妈惊奇，大家都是娶媳妇给媳妇买金子，农村老太太哪来的金子戴。

“嗯，好看吗？我满女儿给买的。”陶云在我妈面前嘚瑟。

“好看。挺衬你的肤色。”我妈嘴上在赞美，内心里挺嫉妒的。

金子嘛，衬所有女人的肤色。可惜陶云戴得是耳钉，能衬的面积太小了。

不过，那时候的我很穷，穷得给我妈买不起耳钉。

我妈嫉妒归嫉妒，但她知道我买不起，也就没在我在面前提这事。但她又不想在老邻居面前丢了脸面，便把我之前买的一个装饰品手镯戴了出去。那个手镯是我花十块钱买的，成色很好，不是内行人，看不出来是假的。

我妈戴了个假手镯，去打麻将的时候也故意把衣袖挽起来，十分美气地去抓麻将。我妈手上戴着个亮晃晃的金手镯，眼尖的女人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很快就有人羡慕了开来，“舒老太福气好，都戴上金手镯了。”

农村老太太戴个大金镯子，这多让人羡慕，当然福气好了。

我妈故作淡定，（其实是心虚，她知道镯子是假的）抓了个麻将子在眼前照了照，说：“火塘宝的。”然后，把麻将甩了出去，“二条。”

这一套动作下来，其实都是我妈的障眼法。别人搞不清楚她说的镯子是我的，还是我买给她的，她却说麻将转移了话题。

要论嘚瑟这个事，我妈真的是高手。不显山不露水的就嘚瑟完毕了。

可我妈水平再高有什么用？假镯子不给力，出卖了她。

有一回我妈又在伸手抓麻将的时候，那个镯子接口处的扣头断了开来，镯子掉在麻将桌上，我妈慌乱地捡了起来。

麻友就问，“你的镯子咋会断呢？”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接口松了。”我妈装作没事人一样。

农村人再没见识，也觉得我妈的镯子有问题，因为真镯子不可能会现这种问题。那么不严谨的设计，那镯子不是分分钟有遗失的可能了？

但她们也不敢肯定我妈戴的镯子一定是假的，虽然我穷，但外人又不知道。还有就是以我娘家的经济条件来看，区区一个金镯子，还是买得起的。

只是后来我妈就没再戴那个假镯子了，有好事者又问：“舒老太，你咋不戴金镯子了？”

“火塘宝拿走了呢。”

看，我妈又把自己成功掩饰了起来。

她的麻友们肯定又觉得镯子是真的了，只是觉得我比较小气，给了我妈的东西又拿了回去。甚至也不能说我小气，因我妈之前就说过镯子是我的，又没说是我买给她的。

这个事后来就传到我们耳朵里，又好气又好笑。

然后二姐给我妈买了对金耳环，好赖大过了陶云的耳钉，替我妈扳回了一局。

过了好些年后，我终于从泥沼里爬了起来。 第一时间给我妈买了金戒指金手镯，我妈这回嘚瑟起来，底气终于足了。

“这个手镯是个全封闭的，不可能会脱落。我就说我家火塘宝，给我买个手镯，怎么能用那种带扣的呢？万一掉了，万打万块钱呢。”

“这个手镯是之前那个手镯改的？”有人好奇，听出我妈话里就有这个意思。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管他，反正有得戴就行。”

别人也不好意思再追问。

我妈就是我妈，横竖都能为我遮丑。

攀比归攀比，我妈还是怕我花太多钱了，毕竟金子这个东西买了戴戴，百年之后，她又给我了，说不准还能增值。

但治眼睛的钱，治了就真的花出去了。

“你的钱也是钱呢。 要不，和你爸商量下？”

我妈的意思，她治眼睛，不能让我一个人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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