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也很发愁。

嫂子还不知道情况有变呢，嫂子知道的话，她可能真的就不会同意出钱了。

说句不怕天打雷霹的话，我要是我嫂子，我也不想出钱。出那么多钱救一个老太太的命，又不能创造出什么价值，图啥呢？

“要不别去了？反正这个病也治不好，透析也只是提高下生活质量而已，代价真的太大了。”二姐开始动摇了，然后她哭了，“都怪我没本事，也不能让妈过上好日子。”

二姐这一哭，我心里就更没底气了。

如果嫂子真的不要面子了，她不出钱，我们也拿她没办法。在我们大农村，不肯掏钱给父母治病的儿子媳妇多了去了，也没见谁真的遭了雷劈；二姐有心来承担，可她负担真的很重啊，她也拿不出多的钱出来。

我算过了，我一己之力，顶一阵子可以，时间长了真的会吃不消的。

好无力啊！

怪不得人说赚钱的速度得超过父母老去的速度。

可是，我们这些个普通人光是维持正常开销就已经尽了洪荒之力了，再略有积蓄都算是很幸运的事情了。普通百姓，抵御外来风险的能力确实有限。

假如我妈自己能有一点积蓄也能救救急，可是我妈哪来的积蓄呢？她又没有退休工资，年轻那会儿卖了农产品的钱也不归她的手。手里仅存的那仨瓜俩枣也是我们平时给她，她不舍得花才攒下来的呢。那点钱自己平时用来买点零食吃可以，用来治病，真的是杯水车薪。

如果就这么无病无痛，老人其实是花不了几个钱的。偏偏人到老了百病生，一生病就需要钱。

一直想着父母老了，定当好好孝顺。可父母真的面临需要我们出力的时候，却那么无奈。

孝顺真的太难了。

孝顺需要钱，孝顺需要时间，孝顺还需要耐心。怨不得世上会有那么多的不孝子孙，想来也并不是儿孙不孝，而是各自都有难处吧。

佛说：在家孝父母，不必远烧香。

不过远烧香比在家孝父母容易太多了！

“可是如果放透析的话，妈以后会很痛苦。”内心里来说，我还是想当一个孝顺的娃儿。

“那怎么办呢？”二姐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不知道该问谁了。

我和二姐正犯愁的时候，村长打电话找她有事，二姐顺便把这事儿说了一嘴。

“这个事好搞，我帮你搞定吧。”村长夸下海口。

过了没几分钟，村长的电话打了过来，“好了，搞定了。你们带你妈去置管就行了。”

“这就搞定了？”二姐都有些不相信。

“院长是我哥们，让他们加个班，不就行了，他们也可以多挣点钱嘛。这又不是什么不可以通融的事情。不过，你不能只管你妈，还得管村里的事咧。”村长嘱咐二姐。

“行、行、行、都听你的。”二姐在电话这头不停地鸡啄米，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

确实太激动了。

这下把我们的大难题给解决了，长时间去市里做透析的话，真的不是我们能力所能及的事。

平时，我最讨厌这种动不动托关系办事的不正之风，原来我讨厌是因为我没有这个可用的资源。看来真的是人人都在骂不正之风，人人又都想用不正之风给自己行方便。

不管怎么说，眼下这个难题解决了，我妈有救了，我长舒一口气。

治疗方案已定，马上就可以给我妈办理转院手术了。

没想到我妈得知做透析那么麻烦，她又不肯去了。

“我都这么一把老骨头了，还去折腾这些事干嘛？救回来又还有什么用？别去浪费钱了呢。”我妈说。

唉，我妈也是这么个想法。但我发现老人之所以会这么想，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不想求生了，而是舍不得钱。假如可以免费治疗，没几个老人会真的舍得死的。

想想生命其实也挺悲凉的。普通百姓，想要好好活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越到老越不容易。

我妈说不去了，我一听就来火，我们这边费了一肚子大力弄好这个事，结果她却一点不配合。

“如果是免费的，你去吗？”我问我妈，直指问题的核心。

生老病死，我们每个人都得接受。如果我妈想治病，我能力实在够不到，我也只能选择不孝；如果我妈确实不想治疗，就算是我有能力，我也会尊重她自己的意思。因为有些病，治疗起来，本身也是痛苦。

我妈这种情况，治疗的话，明显能提升她晚年的生活质量。

“那当然去了。万一治好了，我也得看着你们呢。”我妈说。

我妈这辈子，因为晕车厉害，也不能到处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她的世界就是她的子孙。她想看到新新结婚、她想看到欢欢生子、她想看到静静嫁人……她想看着这些个子子孙孙热烈的生活。

这是中国老太太最朴素的想法。

“既然想要看着我们，那你就得听儿女的安排。钱不钱的，也不是你考虑的事。如果真的无能为力了，你也别怪我们不孝，还有这个能力，我们尽力。”我对我妈说，“反正就是别又怕死，又怕花钱。”

人老了，真的是这个样子的。一方面越老越怕死，因为死亡真的触手可及；另一方面又会觉得自己老了没用，怕花钱、怕连累子女。

“那就去吧。”做了半天的思想争斗，我妈还是同意做透析。

“对呀，有这个机会为啥不去呢？活一天，生活质量高一些，人也舒心一点。多看看你的子孙越来越好，也是幸福呢。”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了，医生给我们联系好了救护车。

转院前，我哥也来了。

转院去市里医院做置管，对老人来说，也是一个有风险的手术，我哥是和我们一起陪我妈去市里医院的。嫂子要带娃，去医院确实不方便。

准备出发的时候，我哥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毛坨，老太婆要怎么治病，你不要出钱哈，新新还没结婚，要的是钱用呢。老太婆的病，随火塘宝两姊妹怎么搞……”我爸耳聋，说话声音特别大，他说的话，我在旁边听得真真切切。

那一刻，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我的心情，愤怒、悲凉、无可奈何，各种情绪裹挟在一起，我感觉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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