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曳。

淇水之畔。

少女曲裾绕膝，宽衣大袖。

只是本该柔婉的眉目蒙了一层凛然不可接近的寒霜。

楚玄愣怔看着她。

他眉心紧锁，太阳穴因为剧烈的痛苦不断搏动。

意识仿佛被撕成了两半。

一半是昔日老宅里的“楚暖暖”。

一半是眼前的楚砚——

明明在过往十数年的记忆中，都没有楚砚的存在！

但尘封已久的少年心事却蓦然跃出。

先前从挂坠里传递出来的悲伤浸染他的全身。

眼前的一幕陌生至极。

他却得全力压制冲动，才没有阔步上前，把人按在自己怀里。

那种丢失珍宝已久的悲怆几乎要把他击溃。

是她。

他终于找对了。

难以言喻的占有欲迅速滋生。

他本就邪性的功法，此时在脑海里贪婪叫嚣。

把她留下来、把她变成自己缺失的枷锁——

楚玄死死盯着她，因为剧痛而紧抿的唇失去血色。

他苍白的脸孔气势凛然，声线却因为急迫寻求真相而仓促滞涩：

“十年前——”

“楚砚，十年前，你可曾去过楚家老宅？”

楚砚不答。

楚玄伸手，本命剑出鞘。

剑刃在他的身前画地为牢，他肃然守住灵台，不让自己越雷霆一步，把暴虐邪性的真元压在体内，只怕下一秒就真元失控，失手误伤楚砚。

柳琴喑哑。

锣鼓阵阵。

剧目里的两人隔着纸雕的墙垣，描染的淇水。

少年卓然英挺。

少女清绝冷艳。

那唱词换了一番。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同居长干里。

楚玄拧眉。

更多的记忆碎片涌来。

楚家的老楼，楚夫人牵了个小姑娘出来。她眉眼弯弯，找自己借剑一观——

楚砚却在这时开口了。

她表情不耐，眼里是冰凉的嘲弄。

“你要不要听听，你问的什么鬼话？”

“我是楚家女，这楚家老宅——”

“我比你更有资格，堂堂正正出现在那里。”

楚玄脑海中。

似乎有什么桎梏碎裂了。

他神色不自觉狠厉，却在看向楚砚的到时候多了几分仓皇：“楚砚，十年前，我可曾在老宅见过你……”

楚砚毫不留情打断。

眼底的漠然和冷淡如有实质。

还有厌烦。

“楚宗师，”她说：“这异诡，你不斩，我来斩。”

楚砚提剑。

太玄真元贯彻右臂。

那异诡见困住两人，已经转身欲逃。

却又被楚砚一剑捉住。

杀意倾泻。

全然是在对着自己发泄！

那异诡惊恐极了。

它本已看透，楚砚并不会使用剔除自己灵智法决。

但没想到她打得如此凶猛，剑芒擦过自己那被雕镂染色过的皮身，如同凌迟！

倏忽，森然阴寒的银光一闪。

楚玄细长如蛇形的佩剑出鞘。

异诡再无声息，魂飞魄散！

楚砚顿住。

望向一地残骸。

楚玄走到她身侧。

这位喜怒不定的宗师，声线低沉有力：

“剔除异诡神智，用的不是剑，而是你的灵台。”

“剑不过只是死物。”

“武者，才是夺灵的凶器。”

他收了剑。

凝视着楚砚白皙的侧脸。

影戏落幕。

眼前的楚砚无比清晰，触手可及。

“楚砚，”他一字一顿：“跟我回去。”

“有些事情，我还不甚清晰。”

“给我点时间。”

“我给你一个交代。”

楚砚理都没理。

她径直上前。

伸手在那块剑痕残破的皮影上麻利摸索。

通过略带薄茧的指尖感受楚玄残留的剑意。

楚砚眉睫微微翕动。

在脑海中复现刚才的一幕。

她大概知道，楚玄是怎么把异诡剔除的了。

楚砚捡起那块皮影戏的皮子，把布满尘埃的手在剧组灰扑扑的丫鬟粗布裙上随意拍了拍。

七星龙渊剑向身侧一扔。

哗啦一声。

正中剑鞘。

刚成年的少女英姿飒爽。

“楚宗师。”

“你的课已经上完了。”

“就此别过。”

楚玄被她这声毫无感情的“楚宗师”刺痛。

他下意识开口：“等等——”

楚砚侧过脸颊。

婚房喜烛剪碎了她身畔的光。

鬓角的碎发就在苍白如细瓷的雪腮旁，唇角勾起时，看的楚玄神魂都为止一窒。

楚砚薄唇轻启。

露出腮边极其浅淡的笑窝。

那让他心神动摇的笑容消失。

“——滚。”

楚砚大步流星走出剧组布景。

身后。

楚玄五指死死握住剑柄。

修长的右手青筋暴露，剧烈可怖的情绪隐忍不发，手背映出冷汗涔涔的水光，凸起的经脉分明可见。

出门前。

楚砚重新戴上黑框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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