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已矣，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

若那条蛇不是来助她杨家的，反而是来克她杨家的，那她就用扫把轰出去！

杨大婶带着杨小八，跟在纪五福武强二人身后出了门。

但没走几步，又面露怯意，止住了步伐。

“杨大婶？”武强疑惑地唤了一声。

杨大婶的笑勉强又苦涩，“我去找孩他三叔来。”

说罢，一溜烟跑了。

“娘……”杨小八不懂，拔腿就想追上去。

武强及时拉住他，“别去，你娘去找你三叔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杨小八看着武强，“强哥哥，娘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看爹？”

武强毫不在意地道：“她不能去。”

“为什么？”除了圣贤书，杨小八的好奇心可以用在很多地方。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武强抚了抚杨小八的头，敷衍地回了一句。

杨小八欲言又止，纠结好久还是问出口了：“强哥哥，夫子经常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可我读了不止一百遍……还是不懂那些书里的意思。”

武强一愣，怎么就说起夫子和功课来了，“嗯？”

纪五福心中了然。她蹲了下来，将杨小八的身子转向自己，“小八，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

…

小时候她也经常对这个好奇，对那个好奇，围着娘身边问了这个问那个。

“娘，为什么鸡也有翅膀，但却不会飞？”

“娘，为什么新娘子拜堂的时候，高堂旁边还放了一堆红枣花生莲子？”

“娘，为什么春节的时候，那个“福”字要倒过来贴？那五福的名字是不是也该倒过来写？”

“娘，为什么每年都要给我压岁钱？”

“娘……”

其实，很小的时候，她是缠着娘比缠着爹多的。

但是，娘总是无视她提出来的问题，总是用一句“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或者“小孩子不要问太多”来搪塞她。

久而久之，对比之下，她就觉得爹更好。

因为爹会一一给她解说那些她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事情——

“鸡以前是会飞的，后来人们喜欢吃它的肉，就把它圈起来养不让它飞。鸡越来越胖，日子过得也也越来越安逸，然后它就忘记自己会飞这件事啦。”

“红枣的寓意是“早”，花生寓意着“生”，桂圆是“贵”，莲子就是“子”啦……福伢把这四个字连起来念一念试试……哈哈，我们福伢真聪明，真是爹爹的乖女儿……”

“把福贴“倒”了，因为福到了呀！所以福字要倒着贴，才会吉利哦。我们福伢的福字不用倒，因为福伢本身就是福气娃娃呀哈哈。”

“至于压岁钱，其实是压祟钱的意思。这个祟，是指邪祟。小孩子啊，灵魂都干净，容易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也容易遭受鬼祟的扰害……而我们作为大人啊，阳气旺足，都要在每年的第一天给孩子们压祟，这样孩子们才能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懂了吗？”

“嗯，我懂了，爹。”

娘总是觉得她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哪怕解释她也听不懂。

只有爹，不管她的问题多荒谬，都认认真真不厌其烦地给她解说。

…

…

如今看到杨小八，纪五福就像看到了当年那个懵懵懂懂的自己。

因此她分外怜惜，“小八，你还记得你爹下葬的那天吗？”

杨小八低下了头，黯然道：“记得。”

“那一天，是不是也是你的三叔出来帮忙张罗的？”纪五福又问道。

四年前他才八岁，但那天实在太难过了，娘都哭得晕过去了，所以他当然是记得的，“是的，娘躲在房里……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出来。”

“是这样的。我们明月的风俗便是如此，作为妻子，不能给自己的丈夫送殡，往后更是连扫墓也不能去。”纪五福解释道。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风俗呢？”杨小八听了更难过了，“我知道，娘一直很想爹。”

可是娘却一次都没去过爹的坟前，也没给爹上过半炷香。

“因为怕舍不得。”

纪五福想起前世娘终于忍不住，不管不顾地从房里冲出来，扑到爹的棺旁哭得晕厥的那一幕，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因为怕舍不得，因为想要跟着丈夫一起走，因为怕丈夫的魂放心不下孤苦无依的妻子和孩子，因为怕他走得心不安……

所以，妻子只能躲在房里默默流泪，不被允许出现在灵堂，或墓前。

杨小八沉默许久，低低地应了一声，“小八懂了。”

…

…

而另一边，杨大婶带着杨元宝返回，将杨小八交给杨元宝，“去吧，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

杨元宝依旧是那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但整个人看起来已经平和许多。

他先是对纪五福轻轻颔首打了个招呼，再对杨大婶道：“放心吧大嫂，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杨小八，记得给你爹多烧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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