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孩银孩(一)

作品:凤仪夜曲|作者:高柔泽儿|分类:悬疑|更新:2021-06-13 18:23:02|字数:7654字

五爷在当年这片黄河冲积平原的土地上,即没有家财万贯,也没有良田千顷,更不是什么社会名流,却有着自己的一段传奇。

五爷家本来就人丁兴旺,又加上村子西、南两个方向有两个大洼,土地开阔,这附近几个村子也没有什么大地主大财主之类的大户,大片的闲散土地没被圈认,无主无户,谁家有劳力,谁开了荒就归谁。靠着一辈辈开荒积攒下来也有那么几十亩的田地。如果没有九一八的枪声,假如日本侵略者的铁蹄没有踏上这片静谧而肥沃的土地,五爷就会像千千万万的祖先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着自家地里种的粮,穿着自家织的老粗布,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

农忙时节务农,农闲时节做点小买卖,是那个时代他们那一代人的生活轨迹,只是他做的买卖有点特殊,类似于现在的打靶、套圈、打飞镖赢礼品这类的。他管它叫“竖博”,在固定的时间去赶集摆摊,有时赢有时输,碰上不懂行的一心想贪便宜的就赢他几个小钱,若是一不小心碰上了行家,输就在所难免了,最惨的一次,不仅所有的礼品被人一扫而光,还被人禁了半年的集,那是他一声最灰暗的时光。回到家,五爷就把他那小行头箱子锁好,高高的放在他卧室门上面的横隔板上,果真半年没在碰它。那个年代他活得就是信誉,他活得就是骨气。

五爷一生未娶妻,因为长相实在不好,用他自己的话说:怕糟蹋了人家闺女。不知道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尤其是冬天,带上大“三扇”的帽子,捂上大棉袄,高腰大档大棉裤,两手一抄,往墙根一蹲,你想他多少岁就有多少岁。而且眼睛不好,有眼病,一个眼大,一个眼小,大眼有一层玻璃花,视力极差,小眼被松弛的眼皮遮着,却很犀利,几乎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鼻子特别灵,集上谁家的包子添了油,谁家的包子少了料,他一闻就能闻出来。五爷的老母亲就说过,如果不是老五长相太差,他的五个兄弟捆在一块,也比不过他。脑瓜子转的快,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否则也干不了那“竖博”的营生。

虽说禁了半年的集,可五爷也没闲着,倒成全了他向同行学习的机会。两手一抄,不远不近的往同行的摊旁一蹲,门门道道那可是了然于胸啊。半年一过,五爷取下自己的行头箱子,擦拭干净,把大侄女俊儿抱在腿上逗弄一番,“大爷去给你混包子吃,在家乖乖等着。”肩上搭上粗布撘子,背上行头箱子,又开始了他的“竖博”营生。无妻无后的他把疼爱兄弟们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责任,把每次赶集回来,侄女欢快地迎着他,把包子馒头倒进干粮筐子里看侄女开心的吃相,看做自己最大的快乐。只是他总是把他那一套行头牢牢地锁在小木箱里,钥匙栓在弟媳妇给自己织的粗布宽腰带上,绝不允许家里子侄动,并一再告诫家人:这不是什么好东西,碰了它没好,十个赌徒九个输。

军阀混战越来越激烈,今天这个占了济南府,改天那个又占了德州城,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圈里的大牲口没了,栏里仅剩下几只吃糠吃草的猪羊了,盛粮食的囤空的结满了蜘蛛网,吃了上顿没下顿,一顿顿的糊弄着挨日子。征兵征粮抓壮丁,一茬接着一茬的盘剥。“张宗昌坐济南,一两银子二两钱。”这句在民间流传颇广的童谣是对那个时期赋税的真实写照。1937年秋德州沦陷,日军的铁蹄踏进了这片被张稷若老先生称为福地的地方,飞机大炮轰碎了最后一丝宁静。多少年来人们坚守着张稷若老先生的预言:“挪村不挪县,围着济阳转。”蒿庵老先生曾经说过在济阳这片土地上不会有大灾难,遭日本鬼子侵略之前事实也确实如此,黄河泛滥发大水,大水来到回河街折返流入大寺河泄泻而去,保住了这一片人的平安;就连那一次“红毛鬼子”肆虐中国,也被“武当老爷”的一团迷雾给挡了回去。然而这一次……

日本人的飞机在曲堤大集上空投了炸弹,老百姓第一次见识了那东西的厉害,一声巨响足以把房子震塌,落地的余波能把人抛上半空挂在树上,掀起来的土足以把人活埋。血性男儿纷纷竖起大旗组织起来抗日,据说连鹊山上的“老鹊”也加入了抗日行列。一仗仗打下来,人口少的村子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最初的轰轰烈烈的抗日热情在侵略者残酷的杀戮下渐渐趋于平静,有的成了伪军,有的悄悄地转入地下。老百姓开始像仓鼠一样的生活,把粮食埋进土里,藏进夹墙里,一有警报便迅速逃离,过大兵跑鬼子成了家常便饭。

这一年初冬,下半晌刚过,警报响起,鬼子伪军开始了新一轮大扫荡。弟媳妇抓俩菜饼子往怀里一塞,用一条宽布带往二妮腋下一勒,朝背上一背,拉起大妮俊,喊了一声“五哥,咱快跑!”五爷一把拉下俊“干啥!”“咱快跑!”“跑!我和俊能跑多远!你带二妮快走,别管俺爷俩了!”弟媳妇还要犹豫,五爷推了她一把“跟大伙一块儿跑,别落单了,直接奔武当庙去,那儿有县大队!”弟媳妇背着二妮随着人群沿着小路往武当庙奔。起初几里地还能跟得上,跑着跑着,年老体弱的,妇女孩子一咕嘟一咕嘟落在了后头,小脚的女人,能跑十几里路,已经很不容易了。弟媳妇正跑着,邻村一嫂子喊住了她“她婶子,别跑了!二妮翻白眼了!”原来,宽布带从孩子腋下脱了出来,直接勒住了脖子,弟媳妇解下孩子,二妮翻着白眼软塌塌的,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四十来岁大哥过来,朝孩子背上拍了两下,二妮哇一声哭了出来,弟媳妇赶忙把二妮抱在怀里边跑边哄,尽管她咬紧牙关紧着跟,但还是和十几个老人孩子落下了。落下来的老弱妇孺,远远地避开大路,直插到田地的羊肠小路上去,避免迎头碰上鬼子。初冬的田地里庄稼已经收了,只剩下半人高的荒草在初冬的风里摇曳,没遮没栏的想藏个人实在太难。天擦黑了,离武当庙还有七八里地的光景,远远地就听见了敌人嘈杂的马蹄声轰鸣的摩托声,大伙顿时慌了,还好,不远处有个一人来高的大坟堆,坟头上连着周围生着茂密的杂草,老弱妇孺顾不得害怕忌讳匆匆躲到坟堆后面。敌人还是发现了痕迹,一个翻译和一个伪军官谨慎地驱马向坟堆靠近,鬼子是轻易不敢离开大路的,端着枪在路边严阵以待。战马的气味飘进了鼻孔,弟媳妇明显感到了危险的逼近,她弓起身子,把孩子严严的藏在身下,又尽量使身体与坟堆贴近,只恨不能把坟头扒开直接藏到里面去,二妮的脸埋进母亲的怀里,大气不敢出。翻译见一个个藏头露背管头不顾腚的,刚想有所表示,伪军官低喝了一声“谁家没有老娘孩子,咱们的老娘还不知道在那个坟旮旯里窝着呢!”翻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跟着伪军官围着坟堆转了一圈,颠颠的跑到鬼子军官面前汇报“什么都没有,是狐狸野狗之类的从这儿跑过留下了痕迹。”鬼子军官点点头,带着队伍继续前进。弟媳妇和这一群老弱妇孺丝毫不敢妄动,静静地听着鬼子伪军走远了,等的月亮升起来了,冷冷的照着荒郊野草还有这群老人孩子,初冬的夜很冷,老人孩子们紧靠着凭借体温取暖度过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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