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不知是何时涌上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散去，祭坛中心又恢复日常的状况，人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井井有条。

现在已经能看见中间的萧然和怀凌王了，他们正忙着做剩余人的统计与撰写，没能分出心神过来注意到他们这一边。饶是萧方荣有心，也万不敢挑战施丹虞，仍旧委屈着一张小脸，动也不敢动。

人群从身边擦肩而过，面色各异，大多都是一腔热血涌上头，满身皆是慷慨激昂的气息。当然，也不乏少数，垂头丧气，不知是愧疚，还是无奈，低着头离去。

他们仍旧并肩现在原地，看着人群从拥挤到恢复原状。

施丹虞突然道：“所以你的意思呢？”

“？”万惊鸿一时没能理解他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问的是什么。只好回道：“不知殿下说的是什么？”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施丹虞转过头来，垂下眸子，俯视着，嘴角上扬，满脸带着不知名的笑意，像是蛊惑人心一般，又像是循循善诱，回道：“成亲之事。”

万惊鸿小小愣了愣，随即快速反应，回过神来。方才在马车上听他提起过，再次说起，也不像当时那般沉不住气，反而沉静下来，仿佛是得知已久，思考已久的问题。

她仰起脑袋，望着他的双眼，眼中皆是深意。

她这一生无欲无求，可能是从某一天开始，也可能是从某一段时期开始，她渐渐失去了自我。万惊鸿自己是知晓的，而且是清晰地知晓的，她清晰地看着自己变成另一个人，说的更准确些，她是放任自己改变的，变得不像是一个人。

物种皆有情，羔羊跪乳，乌鸟反哺，连禽兽都知求偶，可她，却一一抛弃了。

作为人的本能，本性，善良，恶意，单纯，心机……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像是不需要一般，通通被她抛弃了。万惊鸿选择自我束缚，自我捆绑，囚禁在自己的笼子里，在自己的世界中，用着看似温和不切实际的方式，实则极端又残忍地将自己扼杀，扼杀在了摇篮中。

生而为人，她却不像是一个人。

上天却赋予她一个机会，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

而这一次，就算是她极力想活成以往的样子，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手中抚着的胸腔里的这颗心脏，正在跳动着，仿佛在告诉她：“还活着，还有血有肉。”

施丹虞见她微微发愣，又问了一次：“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万惊鸿深深地看着他，复而，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一切听殿下安排。”

施丹虞挑了挑眉，瞥了她一眼，勾起嘴角，笑着转回了头，轻声如调笑，如呢喃，道：“口是心非。”

万惊鸿却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也转回了头，垂下脑袋，盯着地面，看上去神情自若，淡然冷漠。

实则却是极大动摇，她已经分不清，是自己胸腔中流动的血液在发热，还是她的耳根。

良久，围在祭坛中间的那些人也慢慢登记完毕，两两三三散去，施丹虞便与万惊鸿向前靠近。

萧然正坐在椅子上为最后一个参军的人记录信息，执笔书写，最后一笔落下，却突然像是有心理感应一般，下意识往某个方向抬头，一下便望见了正走过来的万惊鸿，以及旁边的施丹虞和他抱着的萧方荣。

他愣了一愣，没想到万惊鸿会过来，原本压抑冷静的心脏，一瞬间像是被洪水冲垮了堤岸一般，波涛汹涌。萧然猛得站起来，吓得面前的参军之人后退一步，还以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热闹了眼前的三殿下，惶惶不安。

萧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察觉到这位小兄弟的神态，便立刻出言解释：“抱歉抱歉，突然想到了一些事，吓着你了。”说完又为了缓解他的惊慌，开玩笑道：“不过当兵打仗，这点就被吓成这样，可不行哦。”

那人笑了笑，意识到这都是场误会，便也道：“是，是，三殿下说的是，这就改。”

萧然道：“好了，都记下了，没什么事了，早些回去准备吧，明天来找安排的旗下将士，可别迟了。”

那人拱手道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去。

他方离开，万惊鸿与施丹虞便走到了这处。

怀凌王也早就发现了他们三人，还未靠近便是笑着叫了一声。

施丹虞放下了萧方荣，萧方荣仿佛得救一般，立刻扑向距离得远一些的萧然，保持离施丹虞的距离是最远。像是搬到了救兵一样，半颗脑袋缩在萧然腿后，露出一只眼睛瞧瞧打量施丹虞。

施丹虞则是没再理会他，问怀凌王：“征兵之事如何？看今日这阵仗，这兵力不足的问题怕是解决了。”

怀凌王面上带着宽慰的笑，一看便知是好消息，果然，他道：“确实如此，今日征兵数目远远高于之前，这样一来，庙羽损伤的兵力的空缺，算是能够填补上了。”

施丹虞点点头。

万惊鸿默默听着，却不知她面前那人早已淡定不住，魂飞千里，耳廓通红，像是被蜜蜂蛰过一样，欲滴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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