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昏暗的灯光，颜溪偷偷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二十出头的样子，浓眉大眼，神情里透着些许无奈和尴尬。看着倒不像坏人。

颜溪问：“你几岁了？”

“二十三。”

“二十三，还很年轻啊。你上过学？”

男人点了点头：“学校离我们这儿很远，来来回回要走两个多小时，其中还有一架铁索桥，很危险。上到六年级，我就没去了。”

颜溪的眼神里流露丝丝同情。男人却有些自豪：“在我们这儿，我已经是最有文化的了。阿妈说镇上的女子都配不上我，她一定要给我找一个天仙一般的人物。”

所以就看中了她？颜溪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她定了定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扣。”

“扣？”

扣点了点头：“这是我的汉语名字，上学的时候老师给起的。”

“这名字很特别啊。”颜溪夸赞着，“你们老师也是本地人？”

扣点了点头：“是的。他经常说他最遗憾的就是不能出去看看。”

颜溪终于抓到了机会：“你想出去看看吗？”

“我？”

颜溪点了点头：“你想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连娶媳妇都要听你阿妈的？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可以走出去，过不一样的生活？”

扣笑了：“不可能的，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儿，没人出去过。”

颜溪说：“凡事都有第一次，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儿，并不表示你就不能走出去。你可以做这个第一的人。扣，你想过陪伴你的妻子应该是什么样吗？”

扣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颜溪说：“外面的世界很大，你不想去看看吗？你相信命中注定吗？”

“你是说夫妻吗？”

颜溪点头：“传说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其实给人按了四个手，四只脚，两个头。后来他觉得这样人就太强大了，就把人劈成了两半，一半男一半女，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一半。你也有。”

“不是你吗？”

“不是我。”颜溪举起了被绑着的手，她庆幸遇到的这个人还有道理可讲，这也许是上天对她的眷顾，她必须说动他放了自己，“能先帮我把绳子解开吗？”

“阿妈会骂的。”

“扣，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你还读过书，有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今天成亲也不是你的想法，你只是遵照你阿妈的话在做而已，是不是？”

扣点了点头。

“你阿妈说镇上的姑娘都配不上你，那你自己呢？你有自己喜欢的姑娘吗？”

扣点了点头：“她和我是同学，叫鹤。读到三年级就没再上学，家里有弟弟妹妹三个，供不起她。我阿妈说，他们家人太多，娶了她，会连累我。”

颜溪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带着鹤一起出去呢？”

扣睁大了惊惧的眼睛，出去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还带着鹤，这不是私奔？在他们这儿，私奔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颜溪说：“你看你，年轻有力气，还读过书。到了外面，总能找到事情干的。我想鹤一定是一个和你一样善良的姑娘，你们两个相互扶持着，一定能过上很幸福的生活。我们活在这世上，所追求的，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嘛！”

扣被说得有点心动：“可以吗？”

颜溪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你们可以边打工边读书，学更多的东西，见识更广阔的事情，学得多了见得多了，也就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了。你要害怕的话，可以带着鹤去找我，我给你们介绍工作。”

“你会帮我们介绍工作？”

颜溪又举起了手：“你帮我把绳子解开，我给你写一个电话号码。你打这个电话，就说你要到他那儿上班，说是我介绍的。他一定会答应。哦，对了，告诉他，你还要带上鹤。”

扣真的被她说动了，动手解开了她绑着她的绳子。颜溪握着被累得红肿的手腕，转了转：“有笔吗？”

扣转身，从桌子里摸出一支笔来，还有日记本来递给颜溪。笔大概没水了，颜溪划了好几下，都没写出一笔来。她说：“我的包里有笔，能把我的包给我吗？”

扣想都没想，出去，拿了她的包进来，给她。颜溪从包里摸出笔来，又摸到了自己的皮夹。拿出皮夹，里面的钱已经不见了。

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不是我拿的。”

颜溪轻轻一笑：“我知道，你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颜溪一边写电话号码，一边开始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趁其不备把他打倒，然后逃走？她看了眼扣，年轻力壮，而她的跆拳道多年没练早已生疏，冒然出手她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她将没有任何机会，而且会摧毁在扣那里建立起来的信任。加上钱包没了，人生地不熟，她无路可逃。这一招显然不行。

她将写好的电话给了扣。

扣看着上面的数字，问：“我真的可以打这个电话？”

颜溪点了点头：“你们家有电话吗？”

扣摇头，不过马上说：“镇上商店有一部电话。”

颜溪对他说的那个商店有点印象，当初问路的时候她就问的那家商店的店主，为了问路她还没了一瓶水，结果一看上面的日期，找就过期了。急忙灰尘的玻璃柜台上，确实放了一部电话，和商店里许多东西一样，也都急忙了灰。她担心那电话能不能打出去。

颜溪说：“收好号码，不要让别人知道。”

扣拿到了电话，对颜溪放下了戒备。因为有了要带着鹤离开的想法，倒和颜溪有了一种攻守同盟的感觉。他开始讲他们镇上一些匪夷所思的习俗，以及他阿妈为什么会看中颜溪。从他的讲述中，她才知道，扣的阿妈是镇上的祭师，在镇上有很高的威望。

扣说：“阿妈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算出你的命很好，能大富大贵。”

“我的命好？”颜溪有些哭笑不得，如果早十年前有人和她说这样的话，她可能真信了，“替我谢谢你阿妈。”

扣很认真地说：“你相信我，我阿妈能通灵，她算的命很灵的。”

颜溪点头：“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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