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沙是在小沙木要上大班时，学校合并开家长会的时候，听说了“家长上岗证”一词。

她实在不是个好妈妈。衣服固然多是旧的，洗出来总没别人家的看起来鲜艳干净。吃的也总是固定在十样之内。面条不会煮，馒头不会蒸，南瓜永远是煮的，蛋炒饭永远配胡萝卜和火腿肠。有段时间一时兴起，买了个烤箱，烤出来的饼干比土疙瘩也好吃不到哪里去。就是给孩子扎个小辫也没有一次扎得整齐端正，

这些也就罢了，突然而起的坏脾气伤害了孩子，也在不断地消耗她自己。

她也不是没有反思过原因。若说是生活的压迫，实际上也没有真正遇到过什么火烧眉毛，叫人心力交瘁的事情。

或许只是孤单，或许只是叫人感觉不到生活的美感，又或者，只是性格缺陷。

万事万物皆是奇迹，却被诠释得如此苍白无力。

然而这辈子，为母的事实已然无法改变。

且被时间推动着，且行且看。

小沙木摆水果拼盘摆成了零蛋样，原因可以列出个一二三。

现在，小木沙要结端午节鸡蛋彩兜，看着没问题，理解也到位，孩子也配合。然而，还是挫败。

家长和孩子一个个都出去了，在外面准备下一个项目，眼看着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眼看着孩子的眼神越来越失望……

这样的失望在两年后和小沙木配合一个活动时更加叫木沙惊心……

活动以足球为主题。在那个项目里，小沙木负责双脚夹着足球从起点走到木沙身边，由她把球踢出去，击翻老师排成三角的安全锥，以个计分。

木沙很难想象，以前只是乱跑，不听不说、独自一人的小沙木，现在也可以和别的小朋友一样，了解游戏规则，而且把球夹得那样认真，走得那样稳当。

然而她的妈妈一个锥子都踢不中。

“没事的，妈妈，我们再来。”她说。

然而妈妈还是一个没中。再来，也一样。

当孩子边往回走，边不放心地回头看她，当孩子看她又是一个未中，虽然是游戏，虽然孩子的情绪似乎只是瞬间低落，虽然老师说没关系，给了个安慰分，木沙依旧在这种对比里感受到满满的歉意。

孩子在成长，而她，却成了拖后腿的那一个。

小木沙反而不太会安慰人，只是无声地坐在身边。

家长的试卷无法完成，要如何面对孩子？然而，想归想，无力依旧无力。

“给我，我帮你看看。”是一个高个子胖女人。她是早已经出去了的，又被老师叫了进来。

她提起彩兜看了看，平摊在桌上，长而粗大的手指翻动着，解了两个结，又打了几个结。

“好了。”她说。

小木沙把鸡蛋放进去，高兴了。

木沙看着她，心怀感激。也只是默默。

以为不过是路人。几天后，接孩子的时候，她突然在面前停下来，对木沙说:“我女儿有几双鞋子穿不了了。我想扔吧，还好好的，扔了怪可惜。要不明天我给你送来吧。你是住在河边的那个院子里吧？”

“不用不用。”木沙赶紧说。虽是感激，到底是陌生人。

“没事的，孩子嘛，随便穿穿。在外打工，都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给你送过来。”

拦不住好意，就得盘算回礼。

第二天，她没有来。木沙松了一口气。她们很少见面，实在陌生，不该有牵扯。

木沙也不想有牵扯，承受不住牵扯。

以为这事就此过去，周六下午她却突然来了。

果真带来几双鞋子，还有两提袋衣服。

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客气着，把她送走了。

倒出鞋子，有高筒的，有铆钉的，有普通休闲的。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

然而鞋子都是脏的，有的鞋面上还发了霉。

到底还是成了捡破烂的。只是秀敏她们在垃圾场捡，而她，由别人送到家。

木沙想，自己要送人东西，绝不能这样。

然而，她已没的送，没东西送，也没人可送。

也许自己真的到了金字塔底端。

然而，她到底有了些改变。

有人送东西就不错了，还能挑三拣四？

把鞋子刷了，衣服倒是干净的。折折叠叠，收了起来，大大小小，一穿又是几年。

不能白要。

然而一码即还一码的报答太刻意，而且这样的事算不清。

只不能白白领受。

在临近寒假的时候，木沙买了两盒多功能棋盘，一盒留下，一盒打算送给她。木沙知道她除了在幼儿园的女儿，还有一个在上小学的儿子。

张望了几回，也不见他们。问小木沙，也说她的女儿没有来上学。

莫非因为小学已经放假，他们回老家了？

此事只得搁浅。

本想留待次年再给，木沙忽然想起，在秀敏家的隔壁，住着一家人。只有女人带着两个儿子。听说男人犯事坐牢，女人上班加班，多半时间就把孩子锁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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