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前,素衣妇人一手拿着桃木梳,一手托着花不语的头发,从发头梳到发尾,嘴里念念有词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窗柩上贴的喜字红艳得刺眼,床铺上放着一套华美的嫁衣,桌案上则是整套的凤冠金饰,铜镜里倒映出的俏脸,朱唇红腮,但眸光暗淡,似魂游天外。
“丫头,你是玫姨看着长大的,玫姨看得出老三是真的将你放在了心尖上,哎~你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玫姨也有所耳闻,好在柳暗花明,你们总算可以摒弃前嫌,共结良缘了。”
她握住了玫姨的手,将桃木梳放在了梳妆台上,然后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玫姨,实不相瞒,我知道他喜欢我,如果没有秦绾绾这件事,或许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可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该想起了的终究还是想起来了,其实到现在我还是很清楚,我心里早已装不下任何人,对他,我更多的是责任,想对他的下半生负起所有的责任。”
玫姨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用慈爱的目光地看着她,说道:“你的心不是装不住任何人,而是放不下其中一个人,你还年轻,不要委屈自己,凡事跟着自己的心走,若是因为赌气或是内疚辜负了自己,也会辜负了别人。”
作为过来人,她一眼便能看透这些年轻后辈的爱恨情仇,老三若不是废了双腿,只怕等不来这场欢喜,说来,流芳的孩子也是可怜,前半生被前掌门控制,连自个儿感情都做不了主,也怪不了老三趁人之危。
“玫姨,我这一生负过很多人,也伤害了待我真心之人,如果可以从头再来,我定会堂堂正正地做恶人,让他们彻底厌恶了我,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她不由自主看向榻上的那件嫁衣,忽想起第一次穿嫁衣的场景,那次她抱着尽快完成任务的心态,没有半点从未欢喜,而这一次明明她是自愿的,可心情却比上次更为沉重。
抛掉不该有情绪,她握着玫姨的手,笑着说道:“玫姨,替我穿衣吧。”
玫姨摸了摸她的脑袋,眉间微蹙,眸子湿润,这孩子虽然脸上笑着,眼里没有半点笑意,见此,不由心酸道:“也罢,你自己选的路,玫姨不会再劝你。”
华美的嫁衣没有过多的缀饰,但料子却是采用昆仑境蚕丝所制,穿在身上轻如鸿毛,到了夜间,单调的红色会发出点点荧光,美轮美奂。
忽地,外面有人敲了两下门,她们二人纷纷看向门外,不解为何这个时辰还有人来敲门,只听外面那人说道:“师姐!三师兄想见你,让我来请你过去一趟。”
闻言,玫姨皱了皱眉,道:“这规矩他该是懂的,怎么会如此唐突?”
花不语顿了顿,垂下了眸子,似乎明白了他此举为何意。
“他向来守规矩,定是有什么急事找我。”说罢,她拿起了梳妆台上的那支金簪,戴上发髻上,“如此正好让他瞧瞧,我这副身披嫁衣的模样。”
玄剑宗接连发生了不少祸事,现今难得迎来一场喜事,除去已经下山的那批弟子,留守在山上的弟子翘首祈盼,盼着能沾沾喜气。
婚礼现场布置在广楼殿,红毯从石阶一直铺到殿内的地砖上,落地灯盏的灯罩被换做了红莲的模型,吊顶上打结的红绸如一朵鲜花绽放开。
长梧居中,言陌驱赶了所有人,本该热闹的院子又陷入一派的冷清。
花不语所见的人如昨日一般,一身素衣干干净净,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而放在一边的喜服未动分毫。
言陌抬起头看着她,目光落在了她的嫁衣上,明亮的眸子呈现出笑意,“很美。”
远远看着他眉目含笑的模样,她也跟着笑了一下,“我想趁这个机会给你看看,毕竟就这么一次,以后是见不到了。”
当见着他依然是一身白衣时,她便知道他从来没有成亲的念头,从一开始就是她一厢情愿,自以为如此便可还了他的恩。
言陌对她招了招手,柔声道:“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她慢慢走了过去,在他的面前停下,但见对方忽然抬起手,又顺着他的意思弯下了腰,由着他拔下了头上的那根金簪。
他将金簪紧紧握在手心,嘴角扬着若有若无的弧度,道:“我送你的,如今要回来,你不必嫁我,我也不必娶你,这样不是很好吗?”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如今这幅残废的样子,只怕便能再练剑了。
他抬起眸子,干净的眸子对上她担心的目光,答道:“我说过的,总会有办法。”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经历生生死死,两人彼此会心一笑,摒弃前尘,心照不宣。
她解下了头上的精美发饰,抹去了脸上的胭脂水粉,做回了自己,但唯有这一身嫁衣不便脱下。
时辰将至,她俯瞰下山的路,回首道:“今日一别,也不知是否还有相见之日,但若有那重逢的那一日,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让你重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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