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海一听，非但不惊讶，反而舒心地大笑起来。乔烈莫名其妙地望着陈明海，等他笑罢，顾北端起酒杯，朝乔烈说道：“大哥，既然如此，陈元帅这杯酒，咱们先喝了他。”

陈明海满眼带笑地看着顾北与乔烈。

这两个年轻人，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便浑身上下充满了警惕，一路上东张西望，进入院子后更是费尽心思，就连乔烈在院内，用银箸探毒都没逃出他的眼睛。

陈明海见顾北与乔烈终于稍稍放下戒备，伸过手拍拍顾北的手臂，说道：“顾公子，既然皇上派二位前来缉拿老夫，那就请把……”说着将双臂放在桌上，“可以绑老夫回京了！”

顾北脸色一冷，说道：“实不相瞒，陈元帅，我二人奉皇上秘令，并非将你绑回京，只需要带一双手臂回去即可！”顾北话未说完，抽出浪湖刀，一刀挥下，陈明海双臂在石桌上丝毫未动，眼见刀即将砍断手臂，而顾北的刀势依然不减。

“叮！”

一声清脆声音响起。

顾北手腕一滞，浪湖刀凌空停住，距离陈明海的双臂不足一毫。

乔烈闻声一看，格住浪湖刀的，却是一一只手。

顺着这只手，乔烈抬眼望去，才一眼，乔烈便唬得一身冷汗，当下起身抱拳，一双眼珠左右环顾。

“不用看了……乔将军，皇上日理万机，怎有闲暇来此！”

齐公公收回手，原来手中还握着两颗铜核桃。

“公子，普天之下，能一刀劈开我这双铜核桃的人，还真挑不出第二个来……”齐公公手掌一侧，四瓣光滑圆润的铜核桃沉沉地坠到了石桌上。

陈明海起身，朝齐公公施礼说道：“齐大人……多谢大人保住了老夫这双手臂……”

齐公公微微颔首，眼睛却盯着顾北，缓缓坐在他对面的石墩上，说道：“就算我不出手，顾公子也未必真会将你的双臂砍下来，我说的没错吧……”

顾北收起浪湖刀，来到齐公公面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朗声道：“晚辈顾北，拜见朝堂圣人！”

乔烈和陈明海对视一眼，又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顾北。陈明海微微一笑，乔烈却张大嘴巴。他与齐公公在皇城中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却不曾想他的武功竟然如此高深莫测，更不曾想他被顾北唤作什么“朝堂圣人”……乔烈一时间满眼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只见齐公公躬身扶起顾北，慈眉善目地笑望着他，连连点头，说道：“独隐这老家伙眼光真是独到啊，想不到他竟然真的寻到了如此独具慧根的孩子啊……”

顾北脸上带着微笑，声音里充满了歉意：“前辈，刚才我故意逼前辈出手，还望见谅啊……”

“孩子……”齐公公和颜悦色地说道，“你若没有这般魄力，我还真怀疑你便是那日在大安殿上套着个马蹬的傻少年呢……”

“那也是我……”顾北笑着说道，“前辈，那日朝堂之上，我的心思不在皇上，而在前辈您的身上。”

齐公公端起乔烈为他斟满的酒杯，举杯说道：“孩子……我也瞧见了，你古灵精怪的眼神四处乱窜，惹得皇上都纳了闷，你退下后，皇上问我：你觉得这个孩子，长得像谁？你瞧他那眼神，让朕忆起了许多故人啊……”

顾北举起酒杯，敬齐公公，四人一齐饮下，顾北放下酒杯说道：“前辈，我有很多疑惑，不知前辈是否愿意明示在下……当然，我不会坏了规矩，问前辈关于东土僧人的事的。”

齐公公摇头笑道：“孩子啊，你何必这般对待自己……心中有疑惑，无论如何都得想方设法去解开，为何将它们压在心底，难道你不烦闷吗？”

顾北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勉强笑笑，说道：“前辈……数月来，我……”

齐公公摇摇手，“我都知道，天下的人都知道，孩子，这是你的宿命，你随我来吧。”齐公公起身，伸出手拉着顾北，朝陈明海与乔烈说道：“二位想必也有许多话要说，咱们……各说各的，如何？”

陈明海颔首说道：“齐大人请……”

乔烈也抱拳送顾北与齐公公出门。

齐公公领着顾北，沿着鹅卵石小路缓缓前行。

齐公公说道：“孩子，我要是你，绝不会相信什么宿命……你呢？”

顾北把目光投到小路尽头，英俊的脸上毫无表情，似乎沉浸在诸多的回忆里不能自拔。顾北冷峻的表情在不知不觉间，替代了他阳光灿烂的标志性笑容，更多时候，他已经很少笑了。

齐公公侧头看了一眼顾北，嘴角浅浅一笑，又道：“孩子，其实我这么多年，一直很少离京，这次来此涅盘山，与你相遇，也是巧合……”

顾北还是不吭声，因为他心里有太多疑惑，而这些疑惑，皆是微不足道的。

有谁乐意将自己的心事，吐露给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呢？

齐公公似乎看穿了顾北心中的顾虑，走到不远处的一张石桌旁，示意顾北坐下。

这张石头桌山同样挑着一根竹竿，不过竹竿上的灯笼却是紫色的四方形状，底部的流苏在微风中摇曳不定，四周的紫色围纸上，画着一些诡异的文字，这些文字顾北从未见过。

齐公公坐在顾北对面，舒了口气，兀自说道：“又是一盏紫灯笼，既然入得涅盘山，早应该断了念想才对……”

顾北早就猜到这漫山遍野不同颜色的灯笼，都有它独特的用意，听齐公公如此一说，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却不知这么多颜色的灯笼，各自在暗示什么。

“孩子……”齐公公唤了一声顾北，说道，“痴痴道人给你说了些什么？”

“二位前辈都是今世高人，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齐大人既然能日日伴随在皇上身侧，想必伴君如伴虎的说辞，对于前辈来说，不过是一笑而过……齐大人又何必在乎痴痴道人于我说了些什么？”顾北注视着齐公公略显黯淡的眸子，他的内心，此时已无任何波澜。

因为他的师傅，独隐山人总告诫于他：“繁华扰红尘，心自如流水……”

流水无形，却能击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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