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煌皇宫，倾云殿。
这里是整座皇宫里最为富丽堂皇的一座宫殿。
连帝寝殿都难出其右。
由此也可以想见，它的主人是何等的风光。
但在此刻，它是寂静的，也是荒凉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面原本住着的是明贤皇后。
但自从皇后带着太子出走以后，这里就空了。
紧接着整个皇宫也空了。
明贤皇后闺名唤作慕菀华，小字倾云。
是南阳王府嫡女。
和东煌帝乃青梅竹马，少年夫妻。
更是一起并肩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任谁提起这双帝后，都会赞一声神仙眷侣，鹣鲽情深。
但终究好景不长。
十八年前，不知因何故，帝后在一夕之间闹翻，皇后也带着太子出走，从此无影无踪。
事后，东煌帝虽未问责，但南阳老王爷也带着整个南阳王府退出了京城，往南阳镇守驻扎。
东煌帝更是从此相思成疾，缠绵病榻。
此后稍微恢复了元气，第一件事就是遣散了后宫三千佳丽。
第二件事就是将朝政大权托付给自己的同胞皇弟，也就是现如今的摄政王殿下。
自己则是醉心于道教，日日于道观中修行，希望可以用诚心打动上天，换得皇后与太子还朝。
“陛下，夜深了，这天儿啊是愈发的寒凉啦，您快些披上件儿大氅吧，千万保重龙体啊！”大太监吴安看着立在窗前数个时辰都一动不动的东煌帝，心下有些担忧，便大着胆子出言劝了一句。
东煌帝却似没有听见一般，整个神魂都奔赴了天外，只怔怔的，痴痴的看着窗外那一轮明月。
真圆啊，不知不觉里竟是又到了一个十五日。
月圆，月圆，人却始终不能全。
半晌，皇帝缓缓关了窗，接过狐裘大氅披上，又拢了拢，声音极轻，似问非问，“秦小子那边进行得如何了？说了何时回来没有？”
月前，收到了来自南海的第二封奏报，提及了安南侯联合匪徒谋反，挑拨琉球与东煌的和谈，好在事情圆满解决。
但也因此牵扯出来了不少官员藏在背后的腌臜事。
强抢民女，强占民田，贪墨成风，私开银矿，私用军马，里通敌国，桩桩件件都是证据确凿，可恶之至。
在百姓联名推举下，所有案件由丞相公子秦远和南阳王府世子慕子苏联合审理，卷宗直达天听。
数天内就一连拉下马了南阳郡十之五六的官员。
数据看得人触目惊心。
在收到奏报当日，东煌帝就在御书房吐血晕了过去。
好在救治及时，才缓了过来。
至今东煌帝都借着养病之名没有再上朝。
骤然听到东煌帝谈及政事，吴安不由得愣住，但没有回答。
只在一旁静静站着，听着。
已然侍候了帝王多年，自然最是明了了何时当言，而何时不当言。
果然，皇帝并不需要答案，继续自说自话，“应该也快了吧，等秦小子回来，慕儿也该有消息了。”
这句话大太监没听清，却也没发问，依旧稳稳站着，等待帝王的下一步传召。
“回寝宫吧！明日朕要去早朝。”
吴安领命，挥手招来了好几个小太监，一一嘱咐下。
将所有交待都事无巨细的说完。
吴安才发现东煌帝已经独自走出了一段路。
他默默叹了口气，并没有立即追上去，反而就着这个距离跟着。
心头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自从皇后带着刚过周岁的小太子悄然离开之后，陛下身上再没有了人气儿，成天都是死气沉沉的。
似乎连年少时的鸿鹄壮志都抛却了。
身子骨也被糟践得一日不如一日。
现如今啊，天下人都道摄政王专断独行独揽朝纲。
而皇帝中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由此可见，东煌气数将近。
可是，这个中辛酸又有几人能体味到哪怕只是半分呢？
空置六宫，只等一人归。
帝王心似海，偏偏又深情缱绻。
幸哉？
祸哉？
十八年过去了，这座皇宫当真还能够等回它的归人吗？
“云儿，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皇帝忽的停下步子，低喃着。
许久，一动不动，直到浓云遮蔽了月光皇帝才恍然回了神，如梦初醒，眸光雄狮般锐利。
“小安子，去请摄政王进宫，朕留给太子的东西，就算是他也不能轻易动。”
吴安颔首，转身出了宫门，从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陛下终于要回来了吗？
＊
太子东宫，正殿。
摄政王手捏酒杯躺倒在软塌上，眼眸有如墨染，情绪粘稠着压抑着。
淡淡发问：“陛下身子如何了？”
跪在殿中央的老太医身子惊惶，颤抖着回答道：“还是往常模样，不好也不坏。”
“那你说，他还能活多长时间？”摄政王的声线极为魔魅，带着几许诱惑的喑哑磁性。
老太医冷汗直冒，不时抬起袖子擦擦，几乎撑不住要瘫倒下，咬咬牙，慢慢回应道：“若能保持现下模样，也最多不过五年了。”
“五年啊，着实太长了啊！”摄政王勾唇，眼中浮现起一抹名为思念的光华，“只有他死了，她才会回来罢。”
仰起脖子，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语气一霎变得疲惫，“罢了，你先回去吧！好生照料陛下，今日的话，出了这殿门切不可再提起，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是万岁的命。”
老太医战战兢兢的退出了东宫，满头的冷汗许久都消退不下去。
走出了很远才回过头，挺直了背，眸光凛冽，丝毫没有了方才的唯唯诺诺老态龙钟模样。
然后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扯出来一个麻布袋子。
将之打开，里面可不就是他方才所易容形象的本人？
男子将老人拖到一边放好。
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几乎融化在夜幕里的东宫牌匾，神色凝重且深沉。
她要守护的一切，在她回来前，只要他在，就没人能动。
“乌金，去宫里探探陛下的情况，如果没有发病就传个口信儿吧，让陛下千万保重身体，说，她很快就要回来了。”
“那，公子可要给南边儿也送封信去？”
“不必了，要说什么等见面再说吧！算起来也不会等多少日子了，有些话还是要当面才能说清楚的。”
“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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