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旁有形色匆匆正在做活的伙计，也有像他们一般饭后出来逛一逛的闲散百姓，他们三三两两的从沈若他们两旁经过，有的时不时回头向沈若他们的方向偷偷看上一眼，好似从未见过这样俊俏的美男子和这样容貌倾城的娇小姐。

秋风轻轻地扫过他们的面颊，却并不冷咧只觉得柔软，总之当下这一切都显得温馨、自然，好像在诉说南楚长安城的宁静与和美。

“其实……我很羡慕他们。”萧霁说这话时唇边挂着笑，那笑不似以往一般带着邪魅与风流，而是恬静、淡然的，好像卸下了西黎怀远王世子的身份，在这一刻只是这千千万万黎明百姓中的一员。

沈若被萧霁的神情弄得一怔，而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很羡慕这些平民百姓，“羡慕他们？”

萧霁走在这样祥和宁静的街道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和沈若说一说那些从未与人提起过的话，明明沈若总是一副与他不对盘的样子，却偏偏觉得她是一个好的倾诉者。

萧霁看着街道上往来的行人继续道，“我们这样的人，或许看起来从小锦衣玉食、身份尊贵，言语间便能执掌旁人的生死，可我们这样的人也有许多身不由己，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不过是权衡之下的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又能怎么样？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罢了，若不然一个松懈、一个失误、一个错误的决策就会让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兄弟、属下因此丧命，而自己或许也会万劫不复。”

沈若其实能理解他说的话，像他们这样的人看上去权势滔天，实则也是步步为营、身不由己，何止是他，从北齐太子、辰王、九皇子到他祖父、父亲、兄长……皆是如此，哪怕是得天独厚、饱受天下人推崇的延凌哥哥其实也是如此。

只是沈若没想到看上去风流不羁、惯爱找人茬的萧霁会对她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平日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人突如其来的示弱更让人觉得触动以及……不知所措，“萧霁，你……你……”

沈若没有“你”出个下文来，萧霁却并不在意的样子，好像说这些只是为了倾诉并未想过要得到什么回音。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活得很疲累，我在想若我只是一介平民，或许能泛舟碧波、快马江湖，也能像他们眼下一般携着我的夫人在集市上逛一逛，这样大约也很幸福。”萧霁目光追随着一对相携而去的年轻夫妇。

沈若随着萧霁的目光看去，也觉得那一对年轻夫妇的背影安宁而美好，而这份安宁与美好让小姑娘的心思开始跑远……暗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她体内的同心蛊得解，延凌哥哥是不是也会这样常常牵着她的手带着她逛集市呢？

萧霁出声打断了沈若的思绪，“沈若，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样很好？”

沈若回过神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情绪低落着向她倾诉，她却想到旁处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觉得萧霁方才的那一番话实在有些消极，有心想要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开解开解他，不过想了想又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何必强行想要改变旁人的想法呢？就算萧霁偶尔有些消极的想法，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如今不是就活得很好么？

于是小姑娘又将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觉得这样很好。

萧霁看沈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怎么？不赞成我的想法？”

沈若摇摇头，“我的想法确实与你的有些个不同，不过我以为人与人之间想法不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同并不代表不赞成，只要不是什么大奸大恶、谋财害命、于无辜之人有害的想法，我赞成每个人的不同想法。”

萧霁被她的话逗笑了，“那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沈若见他既然都问了，说一说倒也无妨，于是开口道，“萧霁，我觉得你羡慕平民百姓的生活是因为你并没有过过他们的日子，当然，我不是说他们过的生活不好，而是每一种生活都有每一种生活的好与不好……”

沈若说到这儿不忘将手中举起的糖葫芦咬下一个，边吃边道，“你与我如今在这集市上瞧见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夫妇相伴扶持自然美好，可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也有许多对于他们而言的身不由己，也会为了多挣几个铜板去做一些依你的身份不需要了解也无法想象的重工、重活儿，他们中也会有请不起名医看病而眼睁睁看着家中老母病去的痛苦……”

沈若又将糖葫芦咬下一个，接着道，“就好像富商之户也并非都是大鱼大肉、痛快享受，他们也会忧心操持手中的营生，忧虑在其下做活伙计的月钱是否能按时发放；江湖侠客也并非都是泛舟碧波、快意江湖，他们也会担心被仇家追杀，亡命天涯……”

沈若顿了顿又道，“所以我觉得我当下的生活、当下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虽然有时候我小时候也常常躲在被子里偷哭，觉得自己好像太过病弱，随时都要死掉了一样，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与任何人换个身份重新来过，我无须羡慕任何人，我觉着你也一样，你是西黎的怀远王世子，这样不是一件极好的事么？”

沈若边说边吃着糖葫芦好像不怎么过心的样子，可是萧霁能听出她的真诚与真心。

“……是，确实是一件……极好的事。”萧霁原本已是对沈若极为刮目相看了，可他没想到自己对她还是不够刮目相看。

他是知晓沈若从小到大的处境的，从出生便被迫远离亲人留质于宫，虽则得南楚皇后与五皇子相护，可是整个天下盯着她、等着她出错的人太多太多了，她何尝不是收敛性情、时时警惕，一言一行皆是时时留心、处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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