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是沈若清楚，姬延凌只是在安慰她而已，她今日从冷宫回来后又听得了许多消息，说是南楚皇原本是想让秦将军领兵三十万前去支援，后来朝堂之上大臣们又列出了许多个听上去还不错得人选，南楚可用之人事实上并不算少，可是那些人或许终能战败北齐，却未必会竭尽全力解困边关士兵、保全她父兄。
百年来，南楚皇室与晋国公府本就关系微妙，甚至只要不影响终局，伤亡些边关将士，让定国将军、让晋国公府落入颓势未必便不是朝中一些保皇党愿意看到的情形。
只有他、唯有他，心中装有南楚的天下也装有沈若父兄和边关五十万将士的安危，他执剑可以保家卫国护天下，也可以保全她的家人、周全晋国公府的体面。
所以他才会那样坚持，坚持要以身犯险，立下军令状只用二十万援军对抗北齐，不胜不还。
“嗯，哥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沈若也不反驳他，问出口的话却固执地不肯妥协。
姬延凌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因为……你是我妹妹啊……”
“只是妹妹么？”沈若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也不晓得是谁在冷宫告诉她，她不是他的妹妹，男人！哼！
姬延凌总觉得小姑娘话里有话的样子，可是，是……他想的这个意思么？
不，那也不可能，姬延凌迅速否定了自个儿得猜测，如今小姑娘体内的同心蛊没有反噬的迹象，他也是问过华菁，确认过的，事关沈若身体，华菁是不可能骗他的。
况且……他不是夜看见过许多小姑娘和萧霁在一起时跟着同情同绪的迹象，所以……大抵是他心里总是在妄想着吧。
姬延凌苦笑着摇了摇头，“自然是妹妹啊，你若不是我妹妹，那一回看星星爬屋顶时，就任由你掉下去了。”
“嗯。”沈若闷闷地应了一声，她知道他不会承认的，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很想让他承认的，承认他喜欢她，只要他承认，好像她就能不顾一切地也告诉他她喜欢他。
“哥哥，我看话本子里的兄长对妹妹都是顶顶好的。”不过那都是情哥哥和情妹妹，沈若毫不脸红地在心里补充道。
姬延凌这回没听出小姑娘暗含的意思，心道自个儿方才果真是想多了，小姑娘大约只是想到了市井话本儿里的什么桥段罢了，他暗自摇了摇头笑着打趣儿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哥哥对你还不够好吗？”
“我瞧话本子里说，就算整个天下与她为敌，他也会站在她身后，”沈若默了默，一直以来姬延凌对她都是如此，不过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于是用故作轻松、故作无辜口气问他，“哥哥，你也会这样么？”
“我不会。”姬延凌回得很快，仿若不经思索一般。
“哦……”我才不信呢！
“天下会是我的，我和天下都站在你身后。”
沈若先是愣了一愣，觉得大脑里是否断了一根弦，有些听不明白话。
小姑娘偏头看了看姬延凌的侧脸，后者看着夜空，清贵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上扬，好似能将这个冬日都潋滟出一片春色。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沈若的心在胸腔里越跳越快，几乎一瞬间，她看着原本一片璀璨繁星的夜空，星光月色暗淡了下来，只剩一片漆黑。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受到心跳得很快，怎么也压不住，她觉得胸口又麻又痛，麻的时候好像灼灼桃花都在眼前大片大片地盛开，温暖又让人向往，痛的时候好像百十来根银针在她的心上扎出一个个血淋淋地小孔，痛苦且叫人冷汗淋漓。
她颤抖着双手十分费力地将掩在袖袍暗兜里的小药包摸了出来，又掩在袖袍中喂进嘴里，装作浅浅打了个呵欠的样子，做完这样几个简单的动作她却好似用尽全力一般，额间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却又被凉风带走。
沈若觉得自个儿的意识都快要消散了，所幸那救命的药已经含到了口中，她嘴里的药粉很苦，又苦又干，和着口中的血腥味一块咽了下去……
华菁不愧是年少时便闻名江湖、传闻里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小神医，配出来的药粉很快便起了效用，不过片刻，沈若胸口的剧痛慢慢和缓了下来，可随之而来的，却是身体的力气一点一点地被抽去。
她想起华菁早先对她的警告——若非必要，这药轻易吃不得，会刺激精气，将服药之人所有的气力用去护心脉，如此虽可护全心脉、保人一命，却也实在是个送了半条命的法子，服药过后，全身气力被抽离，大约连着几日都会全身无力。
那有什么法子呢？总得留着命呀，这是沈若意识回笼后的第一个想法，而第二个想法是方才的小动作没有被延凌哥哥察觉吧？她试着动了动手，却发现自个儿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后劲儿真大呀，小姑娘在心底叹了口气。
方叹完气，沈若发现不光是身体乏力，她连眼皮子都快要抬不起来了，很困，意识也在慢慢消散。
沈若很相信华菁的医术，又很相信自己此刻的处境——和延凌在一块儿呢，所以她实在是没有半点类似于惊恐的情绪，只是在想自己的不对劲不能被哥哥发现呀。
于是小姑娘，努力动了动嘴皮，用尽全身力气，才发出轻轻软软的一小声，“哥哥，我好困啊——”
姬延凌听着沈若软绵绵的哼哼，想着小姑娘今日忧心她父兄忧心了一整日，也该困了，于是伸手轻轻拍了拍沈若的脑袋，“困了就睡吧，哥哥在这儿呢。”
沈若没听清姬延凌说得是什么，只感受到自己的脑袋被轻轻拍了拍，很温暖的样子，她努力想要听清他的话，却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越来越迷离了，她好累、好困啊。
而失去意识得前一瞬，小姑娘在想——
今夜可是她和哥哥的告别呢，真可惜啊，没能多陪他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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