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在进步，农业生产一样不断在发展，不管是农药化肥，还是更优良的种子或生产技术，都使得如今的产量远远高于过去的收成，正因如此，整个村子的茶叶，在达到高峰期的时候，往往都得隔三差五从外村请人回来做短工。

茶叶不等人，阳光好的日子，温度也略微高一点，那些嫩茶叶，一旦吸饱了太阳的能量，便会在一夜之间从婴儿成长为青壮年。这个跟人可是没法比的，人类青壮年正是一生中的美好时光，而茶叶到了青壮年的阶段，一方面不好卖价钱，另一方面口感和卖相都差了一个档次，人们当然是不允许这样的问题发生，因此，每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请人回来摘茶叶。

茶叶并非每个村子都有的，而且，那些没有山的地区更不可能种植茶叶，一些留守在老家的青中老三代妇女们，就可以利用自己的空闲时间去山里打短工，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情，遇到忙的高峰期，有些做事麻利的短工，必须由主家提前电话预约好，否则就会被别人家给抢走了，所以，对于请回来帮忙摘茶的短工，大家都是互相非常的客气，打工的觉得哪家主家人不错，希望来年还能继续请她；雇短工的主家呢，心里也会暗暗比较，哪个人做事情有板有眼，一点也不偷奸耍滑，也希望来年还能继续请她，所以，大家都是以心换心的。

富贵家这两年同样不可避免地要请人回来摘茶叶，梅香是能够自己起早摸黑摘掉的，她便尽量不想请人，因为请人要给一顿饭，还有一天的工钱八十块，富贵稀里糊涂，见别人家叫人采摘，他就会干着急，生怕自己家的茶长老了，到时候卖不出好价钱。清明前后的干茶叶好几百一斤，到了高峰期，越往后越便宜，一天掉一次价，想要自己家的收益好一点，自然是自己吃的苦多一些，更何况替清风借的那些债，不在平时各方面紧巴一些，又怎么能帮他一起翻身呢。

当然，好在女儿嫁得近，还是有诸多好处的，比如芙蓉的空闲时间不多，却也会挤着时间回家来帮忙，就算梅香拦着不让她这样来回跑得辛苦，她还是那么倔，自己多受累也不抱怨一句半句；二妹就更不用说了，只要周末休息，就回来帮着一起摘茶叶，女儿在身边，到底还是能够互相帮衬的。

茶叶这个事情，大约忙了有二十几天，夏天的茶叶不值钱，再说，请人也就不合算了，与其如此，不如放弃今年的不摘了。富贵将那些茶树都齐根上面几寸砍掉，等到来年就会新发更多的长芽头，自己同时也能留出时间去做其他的农活了。

这一季茶叶，今年的雨水也均匀，收成还是不错的，富贵拿出他的透着黑红色泽的算盘，将算盘珠子上下打得哒哒响，算到后来，眼角的皱纹都拧在了一起，笑着说:

“还不错，也有将近一万七八千的收入呢！”

“那还有人工费，治虫的，买的东西也要算上啊，不能光这么算，那你倒要发财了。”梅香说。

“嗯，反正乌龟除头鳖除壳，去掉那些也差不多有个一万出头吧，就算可以喽，总是有一毫钱进账了嘛。”

富贵收起算盘往房间里走，放好了算盘，走出来时又想起家里的债，便又不大开心抱怨起来，说:

“唉！一万块，还得留一点买下半年的化肥农药吧，余下的还得给那个讨债鬼还账，想想就没有叹头气，忙来忙去，等于帮他白干了！”

梅香看看他，说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自己日子也不好过啊，前两天不是说了嘛，打算把云儿搞去县城，给她找一份工作做，不然，一个人连他自己，要养三个人，开销也不是开玩笑，一出一进就差别多了，他这不也是想办法往好路上走嘛，还跟我说，现在出门也从来不打车子了，近的就走路，远的做公交车，抽烟也就抽最便宜的，当然，本来也抽得不多，总的来说，他也是在慢慢改变吧。”

“要我说，就那个倒头烟，有什么好吃的啊？嘴巴里吸一口，鼻孔往外一冒，几口就吸没有了，起个什么作用呢，那可都是钱啊，不晓得有什么吃头，依我的话，他就应该戒烟才对，没有钱还吃烟，不晓得浪什么东西，真！”

尽管过了这些日子了，富贵提起来还是一肚子气，他的情绪总是这样的反复无常，梅香也早已习已为常了。

梅香一笑，说道:“你这个人说话就是蛮子话，只晓得说别人说得头头是道，也不想想你自己，你年轻的时候又有多争气呢？就不说你远的那些事吧，就你这个嘴馋问题，零嘴要吃吧？像小伢子一样，一斤饼干也是好几块呢，隔三差五还要吃荤腥菜吧？你能改的过来？我要是也像你这样吃，那一年的用度就大的多吧？你啊，只顾讲不顾想。”

富贵眼睛一瞪，说:“我怎么叫馋呢？！我自己挣的自己买着吃怎么啦，我又不像他，自己差了账，现世还让我们来给他到处借，你还拿我跟他比，哼！也不想想你养的什么好儿子。”

梅香见他神经又犯了，说:“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不要再啰嗦了，我养的好儿子，不还是种不好么，寡话唠滔的烦死人，你放心，我既然说了帮衬他一起还债，我自然有我的安排，过两天，家里忙得也差不多了，我就打算去上海做钟点工，也不用天天在家里听你吵得人死骨头烂，我倒瞧你一个人在家跟哪个吵去。”

富贵一撇嘴:“嗯——我一个人还自在得很，我什么跟哪个吵啊，我一个人吃了晚饭就唠人家去，一顿煮一天的饭，我还省事了呢。”

“好，现在嘴巴别硬，到时候不要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又是这里疼那里痒装死就中了。”梅香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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