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打算如何攻下洛阳城？”突然，鹿黍离又想起来这事。

邱临风僵住了，“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鹿黍离不解，“洛阳城何等繁华之地，城中居民原本就超过了十万，加上陈守愚的部队，城中差不多能有十五万人，围城以来不曾有人开城逃跑，你们如何能有把握这么快攻下洛阳城？”

邱临风不知如何开口是好，挣扎一阵，他咬牙带着鹿黍离出了营帐。

“你看洛阳城头。”邱临风手指向洛阳城城墙。

只见一道白旗在雨中被淋得垂着头。

“既然洛阳城已经投降，为何不进驻进去呢？难道是怕诈降？”鹿黍离更加不解。

邱临风苦笑着如实相告。

“洛阳城也并非没有骨气，而是城中有了瘟疫，不得不投降。”

陈守愚躺在床上喘着粗气。

他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昨日他终于下定决心，让人在城头挂起了白旗，然而却始终没有收到敌军纳降的消息。

出征的时候他也曾在某几个瞬间想过自己会兵败身死，但那绝不是如现在这般的情形。

他应当站在新攻下的城头上呼喝，城下山呼之声响彻云霄，他应当在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驰骋疆场无人能敌，即使是战死他也应当死的有尊严，在沙场上淌尽最后一滴血。

而不是现在这样，如一具尸体般躺在床上。

他的亲兵死了，副将死了，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刃下，而是死在了病魔手中。城中百姓的状况比军中更糟，十室九空，更有阖族而灭者。

由于症状与鼠疫相似，最初陈守愚还以为症结在那些小小的啮齿类动物身上，下令全城捕鼠，然而人类的聚集只是让瘟疫扩散的更快，这时候，陈守愚才想起来，那天夜晚由叛军投进来的尸体，或许那才是这场瘟疫的开端。

可是叛军之中为何没有任何患病的迹象？

如果说陈守愚的推测是正确的话，叛军之中如今应该也困扰于瘟疫才是。可是叛军之中平静地与往常无异，不像是有患病者的样子。

陈守愚只能认栽。

城中没有足够的药物储备，目前也没有能够有效克制鼠疫的药物，凡是患病了的人只能在家等死。百姓不甘心于这样的天灾人祸，跳大神的人在这场瘟疫中狠狠的捞了一笔，然而有命赚钱没命花钱，很快的将这笔钱变成了棺材本。

这些鬼神论者，给这座城市带来的唯一改变是，他们将牲畜的尸体投入水中，以为牺牲，祈求神佛保佑，导致瘟疫弥漫的更快。

得了鼠疫的人发病很快，当天就开始发低烧三天之内就会死去，死状极为可怖。患病的人数以指数上升，陈守愚的军队很快就失去了作战能力，连城墙上换防的人数也凑不齐，甚至每一个士兵，都在期待叛军更快的攻进来。

陈守愚一开始还很气愤，他的军队即便不是百里挑一者，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懦夫。渐渐的，陈守愚也被那种无处不在的绝望的气息所感染，他只觉得胜利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当不知哪一天，他的副将也称病不来时，他知道自己的大限也将至了。

在瘟疫面前，众生是平等的，瘟疫既不会因为你是天生英杰而放过你，也不会因为你破衣烂衫而钟情于你，在瘟疫面前，家世门第一概不作数，即便你是陈守愚，当朝三公之一陈守礼的亲弟弟也不例外，该死就得死。

陈守愚躺在床上，布满血丝的暗红的眼流出两行浊泪，气息微弱的在床上喊“娘”，这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在生命行将停止的瞬间想起来的终于不再是功名利禄，也不是家中的娇妻美妾金银财宝，而是他已经风烛残年的母亲。

朝歌。

陈府。

任何一条来自洛阳的军情，最先到达的地方就是这里。

陈老太君一边柱着龙头拐，另一边由小丫鬟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向陈守礼的书房。

陈守礼屋里的书僮见了老太君连忙去请陈守礼，陈守礼立刻出门来迎自己的母亲。

“娘，你怎么亲自来了，你应该等我去给你请安。”陈守礼从丫鬟手中接过陈老太君的手，扶着她走进屋里。

“我整日很清闲，心里放心不下老小，所以想着来你这儿问问，怎么，还没有洛阳城的消息吗？”

陈老太君有些担忧，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儿子。陈守愚之所以过去能有一个执金吾的官位也是陈老太君逼迫陈守礼为陈守愚搏来的。这次陈守礼说，只要陈守愚能出征，归来就是名利双收，陈守愚本人也是据理力争，陈老太君这才肯放手，让陈守愚去。

前两天她不知从哪里听到，洛阳城被围困了，已经接连几次，运送粮草的车队被叛军拦截，陈老太君担心的不得了，今天实在忍不住，要来陈守礼这里一探究竟。

陈守礼心中开始犯难，说实在，洛阳城中现在的军情，他也弄不明白，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到线报了。

但他脸上还是摆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对母亲说，“您别担心了，之前说的粮草的问题，我已经派人解决了，弟弟如今在那边吃好喝好，您什么也不用担心，过两天他就会传家书回来了。”

陈老太君顿时眉开眼笑，“好，好，那我就安心等他回来，等老小回来，咱们全家都要为他好好庆祝一番。”

陈守礼长舒一口气，好歹算是把母亲糊弄过去了，可是洛阳城内的情况究竟如何，陈守愚为何这么久都没有传军情回来，送去的粮草，他究竟收到没有？莫非他真的是出了什么事？

朝歌城中，还有很多人和陈守礼一样焦急万分。

朝歌。

贡亲王府。

水榭之中。

商云在水榭内一圈一圈来回走动，带起的微风，拂动起水榭四周的纱帐。

中秋已过，池塘里的荷花都谢了，只留下将枯未枯的荷叶，这景象显得有些萧瑟。

“云儿，你坐下歇一会儿吧，你已经转了一下午了。”商贡看商云打转看得眼晕，商云实打实的转了一下午，这让他有点心烦，但他从来不敢对这个女儿说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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