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淮南的水患你治理的很好，这已经是足够的功德了，继续待在朝歌，即便是为师也无法保证你的安全，回蜀山吧，即使你不能飞升，以你的天赋，也足够独步天下！”南怀德的语气振奋，多少年来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他已经太老了，在一众师兄弟中他的天赋只能说是普通，因此才会被师长派下山去做一个小小的钦天监监正。

而纪灵枢不同，纪灵枢是南怀德在一众弟子中最优秀的造物，聪颖绝伦，天资卓绝，不修道简直是浪费，在人间的几年让纪灵枢阅尽人世沧桑，在商元祗身边的几个月让纪灵枢积累了不世功德，这样的纪灵枢简直就是为了实践南怀德的推测而生的。

不，应该说是南怀德苦心孤诣以纪灵枢为试验品的这次实验，终于快要到了取得成果的时刻了。

这让南怀德怎能不激动！

纪灵枢的情绪很复杂。

他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南怀德了，此时心中充斥着一种名为久别重逢的情感，继而他想要追问，既然当年逐他出蜀山，为何如今又回到尘世寻他？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他几乎可以确定，南怀德的一系列行为都是有缘由的。

他不恨南怀德将他逐出师门，但心中很难说没有怨气，从五岁被南怀德收为弟子开始，两人可谓是朝夕相伴，南怀德对纪灵枢而言如师如父，南怀德怎么能狠下心呢！纪灵枢想过很久，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

而现在南怀德却对他说，回蜀山去吧，放下你经历的这一切，忘记这些，就像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回蜀山去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好像就能抹杀他这么多年来心中的委屈，能抹杀他为了辅佐商元祗而花费的心血一样。

因此，纪灵枢直视南怀德说，“我不去。”

南怀德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纪灵枢重复道，“我说我不去。”

“为什么？”南怀德不能理解，他清楚的记得，幼时的纪灵枢把蜀山当作了家，他忍痛将纪灵枢逐出蜀山时纪灵枢是怎样苦苦哀求的。实际上蜀山也确如仙境一般，远离尘世浮华，南怀德难以相信有人能拒绝蜀山的邀请。

“我还有没有做完的事。”

“你还想着翻盘吗？”南怀德恍然，原来纪灵枢还在想着这不可能做到的事呢。

这也正常，孩子小的时候总会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能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然而长大后就会对这些傻事一笑了之了。

“怎么是翻盘呢？我们还没有输啊，我们还有很多底牌没有打出来！”纪灵枢有些急了，他很不喜欢南怀德那种“我知道你还是个小孩，小孩子犯错也没关系”的表情。而且他并没有失败，只要重振旗鼓，他至少能保证商元祗与鹿敬之成东西割据之势。

南怀德摆了摆手，打断了纪灵枢的话，并且一脸“我知道，你不用再说了”的表情，这让纪灵枢心中很不舒服。

“你们怎么翻盘？”

“剑南淮南勤王的军队还没有出兵，鹿敬之的人数根本比不过我们。”这只是很小一个点，纪灵枢还有其他的办法。

南怀德“哼”得一声笑了，“纪钧作壁上观根本不会出手，商柏自以为是皇族，等着商元祗与鹿敬之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利呢。”

“总之我不走。”纪灵枢作了总结。

南怀德说的或许很有道理，甚至就是真相，可是纪灵枢怎能在这时丢下商元祗呢？如果不能锦上添花，那至少不要雪上加霜。如果在此时丢下商元祗，而商元祗最终兵败，那么纪灵枢会自责一辈子。

南怀德也急了，“这是你任性的时候吗？以你那点微末的修为，如果等到叛军围城，您能拼杀多久，一天？两天？到时候连小命都不知道怎么丢的！”

“所以就舍义求生，临阵逃脱？”纪灵枢语带嘲讽。

南怀德恨铁不成钢，“傻孩子啊，你治水有方，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这已经是天大的功德了，好好修炼前途无限，大殷气数将尽，你没必要为他陪葬啊！”

纪灵枢气结，“你凭什么断言我们会失败？这不是陪葬，我是要助他平叛，再助他扳倒华族，还天下一片朗朗乾坤。”

南怀德气急了，康庄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投，利弊得失他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只有真的吃了亏纪灵枢才能长教训！

南怀德摔门离去。

南怀德离去，纪灵枢跌坐在椅子上，竹椅吱呀呀得晃悠。

和南怀德的对峙使他失去了控制，但现在纪灵枢只觉得头脑一片清明，心中无限释然。

他终于拼凑起了南怀德的一切打算。

不知出于什么缘由，南怀德得出了一个结论：积累功德将使人飞升，因此对他寄予厚望，幼时与其他师兄弟格外不同的课程，被逐出蜀山，来到纪钧、商元祗的身边都是为此而做的准备。

如今到了收获的季节了，因此南怀德来接他回蜀山了。

困扰纪灵枢多年的心结就这样解开了，纪灵枢却并不很快乐，只是释然。

南怀德诚然是为了他好，这种“为了你好”却从未和纪灵枢沟通过，这只是一种单纯的单向的“自以为是”，南怀德根本不明白纪灵枢为什么会这样执着，因为他根本不懂，飞升这件他眼里的头等大事在纪灵枢眼里一文不值。

小的时候，纪灵枢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师兄弟，南怀德，母亲，没了，简单的令人发指。现在，他的人际关系或许复杂了一些，但也没有复杂到哪儿去，仅仅是在这些人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几个名字罢了？

无论背叛哪一个，纪灵枢都无法接受。

更何况，积攒功德哪里是像南怀德所说的那样简单？南怀德只记得纪灵枢拯救了淮南受水患困扰的百姓，却不记得何闻道、陈守愚的几万大军都应他的错误决断而死。如果生命可以抵消的话，这一生一死两相抵消，纪灵枢背上说不定还背着几万条人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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