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德大惊，他已经在茶水中下了蒙汗药，打算不再管纪灵枢的想法，将纪灵枢连个儿打包带回蜀山，没想到纪灵枢竟早有防备，铁了心就是不同他回去，竟然送了一个式神化作他的模样来到这里。

这一手式神之术出神入化，南怀德与他共处一室这么久，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直到式神接触到蒙汗药显露原形。

南怀德懊恼的长叹一声，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杯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与南怀德如出一辙，纪灵枢也是一声长叹，他早预料到南怀德不会轻易让他送死，但没想到南怀德竟然是铁了心不放他离开，还好他早有计较，送去的是一纸式神。

理了理思绪，纪灵枢向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内，商元祗与纪家兄妹齐聚一堂，商源清、煮海、焚河也在场，这几乎是商元祗的全部亲信了。

房间内的气氛有一些低沉，唯有商源清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如既往地试图活跃气氛。纪灵枢走向在场唯一的空位，牵起衣摆坐了下来。

“请大家来，是有一事想要拜托大家，今日，无不是大殷的新君，只是商元祗。”

纪若望看见商元祗的神情凝重，心中一涩，半年前他还只是一个腼腆的大男孩，现在的他，整日都是愁容满面。他原本没有必要这样低声下气的请求，只需下达命令即可，因为在座的人，没人会反驳他的决定。

“皇兄您说！”商源清此刻仍不知道商瑜殉国的消息，也不明白商元祗为何会这样严肃。

商元祗有意暂时瞒着他这个消息，他不想这个消息乱了商源清的心神，因为商源清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源清，请你携朝歌的百姓出逃。”

“怎么这么突然？”前几日商源清才从李青手中接管朝歌的城防，手里的虎符还没有捂热，怎么突然就有撤离？

这一句撤离谈何容易？首先，撤到哪里去？然后是如何说服百姓撤离？谁能忍心丢下自己祖祖辈辈居住的老宅去别的什么地方从头开始？还有如何撤离？百姓中有老弱病残，行军的速度和正规的军队没法比，这如果被追兵追上了，怎么办？

商元祗压了压手，示意商源清不必立刻反驳，“你听我说，我昨晚想了一夜，想出了还算行得通的方案。”

商源清勉强压下了心中的疑虑。

“此去是让你寻安南公纪钧，你带上羽林军中的精锐，加上纪家军一同北上，到了那时你们到了山海关外，叛军就再不能将你们如何了。”

“可是，此去与山海关相距甚远，叛军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并且我们如今还有淮南王商柏的援军尚未到来，如有商柏相助，我们与叛军未尝不可一战。”

商源清还是觉得这个计划太过冒险，不是他质疑商元祗的能力，只是从与叛军的作战开始算起，在大的战役上，商元祗就没赢过，不说实力不行，至少运气是差了点。

“在座的各位都是我可以信任的人，我就直说吧，我想大殷亡国。”

众人皆惊。

纪灵枢心中突然去想起一句话。

“陛下何故谋反？”

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想让这个王朝终结，唯有商元祗不行，因为他是这个王朝的继承人，他的一生都受这王朝的恩惠而顺风顺水，唯有他不能背叛。

“世上岂有长生不灭者，世代更替，天理如此，命数尽了不必强求，华族近日也开始了流亡，他们必定不会舍弃那些金银财宝，叛军一定会先追击华族，或许能为你们争取到时间。百姓不应为大殷陪葬，因此商元祗在此请求在座的诸位能带领朝歌百姓甘心偏安一隅。”

“那你呢？你怎么办？”纪若望问道，她和商源清不同，她知道鹿黍离不会追击撤离的百姓，商元祗给他们每一个人都铺好了退路，可是商元祗自己呢？他通篇一字未提自己的去处，商元祗该怎么办？

商元祗安抚地笑了笑，“我为你们殿后，今日我便在朝歌城中募集愿意留下保护妇孺先离开的男丁，皇城中有地道，从那里我或许能出城追上你们。”

纪若望略微放下心来，她又听商元祗说道。

“你万不可任性，一定要随着商源清第一批离开，你爹如果没见到你，一怒之下不愿北上，连累的可是一城的百姓。”

纪若望眼睛泛出泪来，他当真算好了，连这种威胁她的话都已经想好了，难怪他一点不怕她不听话。

最难搞定的纪若望也服了软，众人于是都各自下去准备了，商元祗拟了疏散百姓的诏书，也承诺一路上将有军队保护，大部分百姓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为了保全性命加入了撤离的队伍。

一部分华族也想跟着一同离开，但是商元祗勒令此行不可带太多的金银以免拖慢行军的速度，这使相当一部分人打起了退堂鼓，还有一部分眼尖的华族发现了商元祗本人并不在撤离的队伍中，心中顿生疑虑。

这一部分人包括奉常文博。

“相公，咱们为何不和陛下钦点的军队一同离开呢？”文博的妻子不能理解丈夫的决定。

“你一个妇人家懂什么？陛下自己都不走，那些百姓只怕是用来当诱饵的吧，去了就是送死，你听我的，咱们一大家子偷偷南下，我和淮南王商柏也算有些交情，他好美人，到时候随便嫁他个女儿，做了亲家还怕他不罩咱们吗？”

可是陛下的母亲也在撤离的队伍中啊！文博的妻子在心中呐喊，但文博话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更何况痛说了难道就有用吗？

也有的人誓死与朝歌共存亡，比如陈守礼。

“娘，你带着小辈先走。”陈守礼握着母亲的手，自从小儿子陈守愚死后，陈老太君整个人一下子就垮了，陈守愚很想亲自带着母亲逃离，可是他不能，虽然他很清楚，此一别就是永别了。

这是多么残忍，让母亲经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

可他别无选择。

陈家三百六十四年的忠君名声，绝不能断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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