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身后，幽魂焱熵的叹息似落地的冷月寒光，凄凄道。

“他也什么都没有做错。”李璃的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漆黑的夜晚，月色凝霜遍地，枝叶在风中凌乱地摇晃。

四周静得令人窒息，似要把人吞没。

“还给你。”李璃眼珠冰冷淡漠，美丽的玉镯在指尖清光大盛。

那是幽魂焱熵送她的礼物，她曾经很喜欢，很喜欢。

然而这玉镯最初存在的意义就是猜忌与试探。

等了片刻，都没见幽魂焱熵伸手接过。

李璃闭上眼睛，慢慢地蹲下，松开了手。

玉镯与地面触碰有声，玎玲悦耳。

“请……不要……”高贵的他让自己低至了尘埃之中。

生命中的温暖遥遥相望，他不想仅是路过。

“你记起了关于他的一切，那我的呢？我们之间的记忆就那么的无足轻重，无关紧要吗？”幽魂焱熵神色间尽是焦灰色的苦楚，他声音沙哑，每个字都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心力。

每个人都会有心魔。

而她就是他的心魔。

父王和母妃离世的时候，他很坚强。

在人界逃亡时，他身边的暗卫为了他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他也很坚强。

为了躲避暗杀，在天山雪池下冰封百年，他依旧很坚强。

祖母逝世的那天，他更是坚强。

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那天山雪池，是幽魂煜指引着他去的。

一朝见世，初遇，便是命中之劫。

梓光镇惊鸿一瞥，便误终生。

不知这缘，是天山之意，还是伏羲琴的残念，在唤他的旧主。

亦或是，他仅是李璃入魔的引路人。

命运，原来就是这般捉弄人的吗？

他不甘心，更不愿认命。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天纵之和，金玉良缘。

心爱之人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却只能静静地守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何其不甘，何其无奈。

仿佛被一只手扼住喉咙，幽魂焱熵的胸口满涨着痛苦。

树叶沙沙作响，李璃站在前世记忆的离岸，凄然沉默着。

三个人之中，有两个人都没有做错，那么做错的那个人，仅仅是她。

“我啊，无论怎么选择，都是错误的。”李璃眼神沉黯地看着远方，眼底有种恍惚：“曾经的我，极度渴望自由，对选择的权力而着迷。时至今日，选择对于我来说，却成了负担。若是可以，我谁都不想选。”

“璃儿。”沉甸甸一声呼唤。

冷不防看见眼角白光一闪，李璃一惊，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做错事却被抓了现行的心虚，慌乱地想要将两只玉镯拾起。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她现在缩做的事情，再正确不过了。

李璃望向幽魂煜，后者淡蓝色的双目亦瞧着她，平静得有如一片寂寥的落叶，无波无澜，眼底有大海般的感情。

李璃正待开口，幽魂煜却已一步一步走至她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玉镯放入幽魂焱熵的手心，不言不语。

幽魂焱熵低头看着手中的两只玉镯，凝泪的双眼有隐忍的目光：“为什么？”

“因为璃儿想要的感情里，没有一丝嫌猜和距离。”幽魂煜缓缓道。

幽魂焱熵最后一份克制被幽魂煜淡淡的口气击溃，他将手中的玉镯狠狠地向地上摔去，咆哮道：“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本君猜忌得有错吗？”

两只玉镯流泻出一片银红色光泽。

还好，没有碎掉……

李璃愣了愣，心下一窒，不知如何回答。

“你还不明白吗？”幽魂煜的声音很静：“继续跟你在一起，总有一日，被困在元虚镜里的，会是璃儿。”

“本君是魔君！我看谁敢动她！”幽魂焱熵怒喊道。他望着幽魂煜，神色波动，继而慢声说道：“那幽煞府，明明是你自己得罪的！”

李璃背上一僵，眼中有碎裂的光晕一闪而过：“这整件事，与幽煞府有何关联？”

幽魂煜淡然转首：“元虚镜，曾被幽煞博宇暗中取得。”

李璃闻言面色风云惊变，她张了张嘴，嗓子眼里却像噎了块东西，上下不得。

好一计强强联手，一箭双雕，各取所需。

幽煞府除掉了自己的仇人。

百媚宛儿除掉了自己的敌人。

妙极，妙极。

幽魂煜瞟了眼面色暗沉的幽魂焱熵，似笑非笑：“如果我与那幽煞府无冤无仇，中那魅惑之术的，也会是璃儿。”说到此处，幽魂煜有意无意地停顿了一下：“你还不明白，璃儿最介意的，是什么吗？”

我真正介意的东西？李璃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她啊，什么都介意……

幽魂焱熵皱着眉，满面凝重，似乎陷入了深思。

良久的沉默之后，幽魂煜盯着他痛苦沉黯的双眼，沉静道：“璃儿她，很讨厌百媚宛儿和幽夜娉婷。”

李璃哑然失笑。

曾经的她，是真的很介意百媚宛儿和幽夜娉婷，很介意很介意，介意得她心绪不宁，介意得她情绪失控，介意得她恨不得从幽魂焱熵的身边立即消失。

幽魂焱熵踉跄了两步，缓缓望向李璃，神情有种属于黑夜的落寞：“真的……如煜城王所诉一般吗？”

李璃心中痛苦难当，她微微启口，似有千言万语，终却化作一句话：“我拿刀……捅过你……”

她任性、赌气，她从魔宫里不顾一切地跑了出来，她在人界上蹿下跳，她肆意表达着她的不满。

她恨他、怨他。却终是不忍心动手，只咬破了他的嘴唇。

然而幽魂焱熵却就这么地惯着她，他允她任性，允她赌气。他放任她不管不顾地冲出了魔界，他任由她在人界东奔西跑，他接受着她的一切不满，心甘情愿、毫不抱怨地跟在她的身后。

他就这么的守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回头。

于是，他终于等到了发泄够了的李璃回头，他等到了她心平气和的那一刻。

他耍赖，他无耻，他哄得李璃原谅了他一时。

却是输了一世。

李璃诧异地望着幽魂煜，强忍住胸口翻涌气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人生竟能得一知己者，当不负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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